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名人傳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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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真教丹陽子馬鈺

時間:2014-11-08   來源:未知   點擊:0
馬鈺(1123-1183),原名從義,字宜甫,全真教祖師王重陽,后來為其訓(xùn)名為馬鈺,號丹陽子,又稱其為小字山侗。馬鈺祖上為京兆扶風(fēng)人,為漢代伏波將軍馬援之后,唐末五代時,關(guān)中混亂,其先祖為避戰(zhàn)禍遷居山東寧海州(今煙臺市牟平區(qū))。
寧海州,古山禺夷地也。春秋,齊人因其近臨淄,乃逼牟子遷于牟平,遂稱牟子國,又因“不居大道,其地坦夷”遂得名牟平。漢初,設(shè)東牟縣,唐宋為東平郡牟平縣,金大定廿二年(1182)升為州,領(lǐng)縣二:牟平、文登。
自古以來,牟平就因“不居大道,地勢平坦,北臨大海,南有仙山昆崳”而聞名。從春秋時代起,這里就流傳著仙人和不死之藥的種種傳說。到戰(zhàn)國時,濱海一帶的方士即說這里的大海中有蓬萊、方丈、瀛州三座神山,山上的馬獸都是白色的,宮殿則是用黃金、白銀、珠寶、瑪瑙建造的,山上有諸多異人揮翅飛來飛去,三座神山終日為云霧籠罩,凡人若想靠近,未到近前,神山已游移不定,飄渺已遠(yuǎn),這更增加了常人的想象。戰(zhàn)國時代的齊威王、齊宣王、燕昭王都曾派人入海尋找神山,求取長生不老之藥,但都以失敗而告終。
  至秦始皇、漢武帝時期,狂熱的尋仙求藥活動達(dá)到高潮,秦始皇三次東巡,夢想求得長生不老之藥,除留下種種傳說與遺跡外,最終什么也未得到。但是,膠東半島那獨特的海洋性氣候和一面鄰陸、三面環(huán)海的地理特點,加之大海的云吞霧罩、海市蜃樓的種種傳說,使得這里成為拜神成仙的“風(fēng)水寶地”,宗教氛圍漸至濃厚。膠東半島遠(yuǎn)至嶗山、昆崳山,近至蓬萊、福山、牟平、榮城,終日香煙繚繞,車從不斷,佛教、道教、太一教、大道教、儒教等諸多教種在這里共生共榮,蓬勃生長。至公元11世紀(jì)初,這里又成為宋金雙方攻伐不斷的戰(zhàn)場。金與南宋對峙時,整個膠東半島成為金攻伐南宋的基地,金兵在這里沒完沒了地征丁、征糧,搶掠交戰(zhàn)用的金錢與馬匹,使得路有遺骨,民不聊生,盜賊肆虐,瘟疫橫行。在這種情況下,朝不保夕、走投無路的中下層人民,為求精神上的慰籍和寄托,紛紛投身于各種宗教幫派的大旗下,借宗教之出世法以自慰,膠東半島遂成為宗教的溫床,這也為全真教的在此發(fā)軔提供了良好的環(huán)境基礎(chǔ)與空間準(zhǔn)備。
(二)
  馬家自五代遷居以來,就一直生活在寧海這片素有“南山北海”之稱的仙境之鄉(xiāng)。馬鈺祖上以經(jīng)商起家,耕讀為樂,以行善好施而聞名閭里。馬鈺的祖父馬覺,腹有詩書,為人信義。一次去鄰縣販賣絲綢,夜宿旅店時,看見一孝婦頭戴白布,哭泣不止,其情凄慘,其狀甚悲。圍觀中有知情人說:“這個婦女,命中悲苦,剛出嫁不久,丈夫就去世了,她人雖年輕,但發(fā)誓不再談及婚嫁,一心一意孝養(yǎng)公婆。近日公婆雙雙亡故,無錢埋葬,這位善良的孝婦意欲典身,為公婆置辦棺木費。”馬覺聽了不禁動情,仗義之心頓起,他說:“平時在家,鄰居病了,為借錢而來,我都力所能及給予資助,今天孝婦雖居與我甚遠(yuǎn),但也堪比鄰里,哪有見危不救之理?”遂慷慨解囊,拿出兩捆絲綢當(dāng)場送給孝婦。當(dāng)孝婦想問恩公姓名之時,馬覺早已離去。馬覺的一言一行,被旁邊的地痞看在眼里,晚上,地痞領(lǐng)人到客棧將馬覺的絲綢搶奪一空。馬覺沒有告官,空手而歸。其妻見馬覺回來,兩手空空,問其故,馬覺托詞說:“東西押給當(dāng)鋪,放貸了。”后來過了大半年,盜賊因分贓不均,有人前來向馬覺告發(fā),馬覺說:“我損失錢財事小,禍及眾人事大。如果我去告發(fā),按金人律例,不知有多少鄉(xiāng)鄰會因連坐而遭殃,嚴(yán)重的還會處以極刑,這與我的善心相違。這里有二兩銀子,今天送給你,此事就算了結(jié)了吧!”來人贊聲不絕,感恩謝去。
  馬鈺的父親馬師揚,面白沉靜,秀貌挺拔,頗具乃父遺風(fēng)。有一年,饑貧相繼降臨鄉(xiāng)里,農(nóng)人都入不敷出。有一客人途徑馬家辦事時,將一個包袱放在桌子上,就匆匆離開。馬師揚四處查找,也不見此人,就將包袱拿起,想為客人擱起來。伸手一拿,發(fā)現(xiàn)包袱挺沉,于是解開一看,竟然金光四溢,一稱足足有二十兩黃金。過了十多天,客人來了,馬師揚當(dāng)即拿出客人所丟之物,還給來人。交談中得知:來人所失之金,并非他一人財物,而是山里一群采金工匠多年辛苦積攢的血汗錢。此次來市集,本想偷偷換購一些谷糧等生活之物,以解山中多日斷糧之苦,不想被金人稅監(jiān)盯上了,來人為避稅監(jiān),早知馬家巷馬家行俠仗義,不貪私財,便裝作來馬家商談生意,將金子丟棄于馬家,然后空身而回,否則必有牢獄之災(zāi)。今見所丟財物完好無損,實為救了山里一干眾人之性命。為感謝馬家之誠,來客拿出其中十兩黃金相贈,馬師揚堅辭不受,婉言謝絕。
由于馬家行善積德,待人至誠,所以,一番生意越做越大,越做越火。至馬鈺出生時,馬家已是良田千頃、仆隨相從、數(shù)一數(shù)二的大富人家了。
(三)
  大概異人高士的出生總是與凡人有異,并關(guān)聯(lián)一些不尋常的吉兆相伴左右。馬鈺的父親馬師揚,共育有五子,分別以“仁”、“義”、“禮”、“智”、“信”五字為名,號曰“五常馬氏之坊”。從名號的取名中,大可窺見孔孟禮儀之道對馬氏家族的影響。在封建王朝時代,無論朝代如何變換,詩書傳家、漁樵耕讀的傳統(tǒng),自古以來就是中國農(nóng)民孜孜一求的文化價值取向。
  馬鈺排行第二,名從義,字宜甫,據(jù)《道藏金蓮正宗記》中所載,馬鈺出生時,其生母唐氏夢見麻姑仙女從昆崳山外飄飄而來,仙指輕舒,一粒仙丹已化入唐氏腹中。不久馬鈺便順利出生。其出生之時,膚色通紅,如一層火焰遍布其上,家人甚異,七日方消。又見馬鈺小手雙拳緊握,如攥寶珠玉石,掰之不開,百日乃舒。從小,馬鈺就有神奇驚異之處,三四歲時,口中念念有詞,常誦乘瑞云駕白鶴之語,鄉(xiāng)人引以為奇。六七歲時,家人便把馬鈺送到馬家私塾讀書,日學(xué)四書五經(jīng)。及至成年,已是“身體堂堂,眉修目俊,天庭飽滿,手垂過膝”的一介青年了(《金蓮正宗》記載)。
  當(dāng)時,昆崳山有道士李無夢煉仙丹于昆崳山中,整整三載,始終未成。李無夢嘆曰:“有天時、地利,惜無仙人,如遇仙人降臨則仙丹可成也,請仙人助我!”相隔不幾日,馬鈺與鄉(xiāng)里群雄賢俊同游昆崳,于煉丹爐前嬉戲?qū)?,忽聞煉丹爐之內(nèi)噼啪作響。李無夢打開視之,但見幾十粒粉紅仙丹,如夭夭桃花,開放在丹爐之內(nèi)。頓時一股奇香從爐內(nèi)飄出,李無夢正感奇異,忽見馬鈺站立在旁,姿態(tài)豐逸,飄飄欲仙。于是對馬鈺說:“今天仙丹煉成,全仗仙人在此際會,先生真乃大仙之才呀!”馬鈺忙還之以禮,口稱:“哪里托仙人之福,全賴道長神功。”當(dāng)時,正好有一老先生在旁。老先生姓孫名忠顯,寧海州養(yǎng)馬島人士,以打漁為業(yè),乃島上大戶人家,財多名廣,惜無子嗣,老來得女,視若明珠,取名孫富春。正值待嫁之期,雖有不少大門顯戶,登門上求,無奈都不入女兒法眼,孫老先生也無可奈何。老先生今見馬鈺,神情飄逸,儒雅具禮,頗有好感。正有一女未嫁,遂動了托嫁之心,便讓李無夢道長出做月老,成此大好姻緣。第二年,馬孫兩家就此結(jié)緣。隨后,馬鈺與富春氏結(jié)婚,兩人舉案齊眉,十分恩愛,并相繼生下三子:曰廷珍、廷瑞、廷珪。俗語說:“家業(yè)旺,看子相。”自從馬鈺娶了富春氏生下三子后,馬家經(jīng)營的綢緞、銀莊和糧莊,生意也變得出奇地紅火,幾年下來,其家業(yè)已比父輩翻了幾番,占據(jù)了寧海城的半數(shù)以上,“馬半州”的名號不脛而走。
  不覺間,光陰似水,一去不返,馬鈺已然步入中年。其下子孫繞膝,仆人成群,已是一個有二十余口人的大戶富貴之家了。昔無名氣的馬家與臨街世代為官的范家一起,儼然成為寧海州上的兩大“名門望族”。自小受孔孟禮儀之道熏陶的馬鈺,行為禮儀中規(guī)中矩,不折不從,又因為久居宗教氣氛濃厚的寧海州,從小受來自民間儒、釋、道各方教派的影響,雖貴為富家子弟的馬鈺,幾乎與斗雞走馬、打獵賭博等浪蕩惡習(xí)無涉。他一方面飽讀詩書,一方面又潛心向道,不僅人長得恬淡文靜,而且學(xué)富五車,倜儻風(fēng)流,被鄉(xiāng)人譽為“人中君子”,因此深為鄉(xiāng)人所推崇。金大定二年,北方戰(zhàn)事連連,百姓苦不堪言,又逢秋天蝗蟲大盛,莊稼荒蕪,顆粒無收。鄉(xiāng)里有一青年佃戶名曰劉進(jìn),被逼無奈之下,頓生偷竊之心,于是越入別人門戶,偷鄰居耕牛,被人臟俱獲,準(zhǔn)備送官。有人報知馬鈺,馬鈺放下手中事物,當(dāng)即前往。按金朝法律,如將劉進(jìn)送官,不僅劉進(jìn)之命休矣,而且還要牽連四鄰百姓。因此劉進(jìn)家人痛苦號啼,凄哭不已。馬鈺見此,頓生同情慈悲之心,作為鄉(xiāng)鄰,馬鈺與之情同手足,平時他知鄰人之苦,救鄰人之急,多有善行。今天看到這個場面,馬鈺又一次見危相救,當(dāng)下拿出價值五頭牛的銀兩,用來打點官府與被盜之戶,又讓劉進(jìn)頭頂牛皮,面對鄉(xiāng)親,陳述殺牛之事,以戒再犯,遂將一場危及鄉(xiāng)鄰的災(zāi)難消解于無形。因馬鈺之樂善好施,不讓其祖、父二代,人稱“馬善人”,被時人傳為佳話。對那些常年為馬家打工,因為荒年無糧可交地租的佃戶,馬鈺當(dāng)場將欠條燒掉,并贈送佃戶糧食,幫助以度荒年。馬鈺的所作所為,在當(dāng)時寧海州也是惜無此舉。
(四)
  馬鈺不僅性情高潔,超撥塵囂,而且骨子里又浸透著山東人疏財仗義,“樂善行,好交游”的性格基困,加上其獨特的文人秉性,因此引得四面八方的文人、雅士、僧客、樂師等三教九流、文人精英紛至沓來,交游甚廣。每每月旦聚會,馬鈺酒酣耳熱之際,往往離席而起,即席賦詩,詩書唱合之下,盡得風(fēng)流,諸多人生苦惱,也隨之付諸東流,因此大生快意,每醉必歸,頗有詩人李白的“五花馬,千金裘,呼兒將出換美酒,與爾同消萬古愁”的豪邁之風(fēng)。
  馬鈺的耽于豪飲,以醉解愁,又與佛、釋、道結(jié)緣,不能不說與馬鈺所經(jīng)歷的動蕩時代有關(guān)。馬鈺出生、成長在公元12世紀(jì)(1123年),正值宋、金、遼、三國混戰(zhàn)之時代,各種戰(zhàn)事連年不斷,加之北方民族內(nèi)部的抗金斗爭風(fēng)起云涌,政治形勢急劇變換,城頭常換大王旗。當(dāng)時北方中原地區(qū)在金人的鐵蹄之下,作為漢人報國無門,功業(yè)無望,又飽受戰(zhàn)火蹂躪,國破家亡,盜賊四起,人民流離失所,國恨家仇,不一言表。馬鈺三歲之時,即公元1126(靖宋之年),金兵攻入開封,俘虜徽宗、欽宗父子及后妃宗室,次年四月,金人將徽宗、欽宗二帝及文武大臣、后妃三千多人俘獲北撤,北宋至此滅亡,使天下漢人神哀心傷。抗金名將岳飛更是留下詞作《滿江紅》“靖康恥,猶未雪,臣子恨,何時滅!駕長車、踏破賀蘭山缺”的千古絕唱。因此,靖康元年成為當(dāng)時漢人心中一道難以治愈的精神傷疤。
  在金人統(tǒng)治的北方,幼年的馬鈺從小就目睹了宋金王朝的反復(fù)爭戰(zhàn),在膠東一隅的一個相對富有、安祥的家庭環(huán)境中得以成長。而其時,遠(yuǎn)在陜西終南山下的一個富豪人家,一個14歲的少年王重陽,更是親眼目睹了北宋王朝覆滅這令人神傷的一幕,在宋金王朝的反復(fù)征戰(zhàn)中,度過了自己多感的青春時代,且有誰會想到,四十多年后,在同一個天空下,在歷史相同的某一個階段,王重陽與馬鈺兩人的命運,竟會打破地域時空的千里阻隔,奇跡般地走到一起,融會到命運的同一條軌跡上去,是時也?命也?運也?
  自小,馬鈺就在學(xué)廟里修習(xí)儒學(xué),儒學(xué)修養(yǎng)很深。二十多歲時,被寧海州當(dāng)?shù)毓賳T所賞識,被派去管理州里糧草、物資等一應(yīng)財物。結(jié)果,馬鈺行善好施,他明里替公家看管物資,暗里把許多財物偷偷地接濟(jì)給當(dāng)?shù)氐母F人,因此博得了“輕財好施”的美名。很快,他人生中這唯一的一段有過短暫仕途記錄的經(jīng)歷便早早地結(jié)束了。雖然馬鈺家族中,馬鈺的叔伯兄弟中,有數(shù)人中過金朝進(jìn)士,但馬鈺對仕進(jìn)沒有一點奢望和野心。相反,馬鈺卻常去散落在州里、山鄉(xiāng)的道教、佛教等一應(yīng)教派的場所和宮觀,進(jìn)香、游歷,對道人的打卦、算命等預(yù)卜之術(shù)頗感興趣。馬鈺三十歲那年,曾去廟里進(jìn)香,曾有一相士對馬鈺直言,說其壽命超不過四十九歲。自此以后,馬鈺便與各種道術(shù)、醫(yī)家仙藥和煉丹之法結(jié)緣,頗有向道之心。馬鈺曾在夢中,夢見仙鶴飛落在自家園圃,便在園圃中建造道館,延請道士前來舉辦各種法會,舉辦祭祀,修心養(yǎng)性,居家修煉。因此,其時,馬鈺好道,多有善行,鄉(xiāng)人無有不知。
  轉(zhuǎn)眼間,到了1167年的中秋佳節(jié)。這一年,馬鈺已經(jīng)45歲了,生意的操勞,戰(zhàn)火的風(fēng)霜,加之家族內(nèi)部或明或暗的利益攀扯與感情紛爭,都使這個人生已過大半的中年男人,如置身火院,退意萌生,時有隱姓埋名之想。但皓皓世界,朗朗乾坤,兵戈四起,生靈涂炭,哪里有一方凈土可尋,哪里還有所謂的蓬萊仙境可供棲身?
  作為金族入侵下的大宋遺民,雖金可滅北宋,但宋人之信仰難滅。自祖上就遷居山東寧海的馬鈺,其實也何嘗不是如此?在金人統(tǒng)治下,漢人有志不能展,有理而不可申,有話而不敢言,失去信仰與亡國亡族的深層之痛,無時不刻地在咬噬著馬鈺那柔弱而又敏感的心靈。這些年,眼看著金人四處交伐,搶奪中原百姓,致使生靈涂炭。但南京小朝廷,不求恢復(fù)國土,卻待在杭州的溫柔鄉(xiāng)里,直把杭州作汴州。眼看著國土收復(fù)無望,失去土地、國家、身籍的流民百姓及豪客、俠士,不惜鋌而走險,紛紛占山為王,聚嘯為盜;在金代社會中下層茍延殘喘的文人、百姓們,奮爭無力,紛紛投入到太一道、佛教、儒教等各種教門下。虞集《道園學(xué)古錄》記載當(dāng)時這一情況時說:“昔者金有中原,豪杰奇?zhèn)ブ浚豢蠇胧拦?,蹈亂離,輒草木衣食,或徉狂獨往,各立名號,以自放于山澤之間。當(dāng)是時,師友道喪,圣賢之學(xué)湮泯澌盡,惟是為道家者,多能自異于流俗,而又以去惡復(fù)善之說勸諸人,一時州里田野,各以其所近而從之。受其教戒者,風(fēng)靡水流,散在郡縣,皆能力耕作,治廬舍,聯(lián)絡(luò)表樹,以相保守,久而未之變也。”
  出于社會政治制度和經(jīng)濟(jì)制度的差異,金朝統(tǒng)治者為了緩和階級與民族矛盾,他們不得不作出改革,一方面提倡尊孔讀經(jīng),一方面實行科舉取士,把大批漢族士人吸收到金朝統(tǒng)治集團(tuán)中去。但是,也有一些一心不事二主的漢族士人,在政治上,他們既不愿在皇朝作官,與金統(tǒng)治者為伍,在當(dāng)時情勢中,又不去參加抗金斗爭,而是走上了談玄論道、消極隱遁的道路,為全真教在民間的興起提供了廣闊的生存發(fā)展空間。
  作為新興地主階層中的一員,馬鈺在政治上有順應(yīng)金統(tǒng)治者統(tǒng)治的一面,但是作為南宋遺民,他在骨子里又不堪金統(tǒng)治者的奴役與壓迫。身為一介書生,馬鈺報國無門,投軍無望,為了撫平精神上的落寞,馬鈺自此走上了自我放逐、談玄求真的人生道路。他與詩友唱和,呼朋遠(yuǎn)游,與琴師鼓琴,聽道士講經(jīng),三日一小會,五日一大聚,每每開懷暢飲,逢聚必醉。這年七月十五中元節(jié),馬鈺的好友,遼陽的高巨才輾轉(zhuǎn)海上,不遠(yuǎn)千里,來寧海看望馬鈺。馬鈺邀范明淑、戰(zhàn)法師等幾個好友,在金代進(jìn)士范懌之侄—范明淑的怡老亭相聚會飲,飲酒賦詩。喝至酒酣時,馬鈺隨即把酒臨風(fēng),賦詩一首:
抱元守一是功夫,懶漢如此一也無。
終日銜杯暢神思,醉中卻有那人扶。
  詩中強烈地滲透出馬鈺人生精神上的虛罔、孤獨與苦悶,但座中幾人,又有誰知?尤其是馬鈺詩中末尾一句“醉中卻有那人扶”,如天外神來之筆,嘎然有聲,更令人莫衷一是,眾皆不解其意。
(五)
  中秋節(jié)后的一天,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,在不居大道的寧海城走來了一個衣衫襤褸、頭戴竹笠、風(fēng)塵仆仆的老道人。這寧海城不大,靠近大海,又在大陸的最東頭,一般來個稀客,不算什么,但這個老道人的出現(xiàn),不僅吸引一幫跟屁蟲的孩子,而且還引來州人街坊的紛紛議論。這個破爛老道除了穿著破舊,裝束奇異之外,背上竟還插著一面黑色布旗,上面用白字寫著:
害風(fēng)人問有何憑,術(shù)法俱無怎不能。
每日作為只此是,上頭吃飯下頭登。
  這個老道正是全真教開派祖師王重陽。王重陽,名中孚,字允卿,后因仰慕菊花詩人陶淵明,淡泊自娛的品性和菊花不畏嚴(yán)寒、傲霜斗雪、清香四溢的高尚節(jié)操,又改為字知明,號重陽子。1112年(宋徽宗政和二年)臘月二十二日,生于陜西咸陽大魏村。王氏家族“家業(yè)豐厚”,“以財雄鄉(xiāng)里”,又以儒學(xué)傳家,這使王重陽自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?!督鹕徴谙删墏鳌分姓f王重陽“美須髯,通經(jīng)史,善騎射,臂力過人”不為過。少年時期的王重陽受儒家思想的影響,與其他士大夫子弟一樣,追求仕進(jìn),把科考取仕、建功立業(yè)、濟(jì)世救人作為自己人生目標(biāo)與奮斗理想。他從小習(xí)武弄文,豪言善變,是一個不甘于人下的豪強之輩,滿身無不充斥著一個年輕人的狂想與激情??上环陼r,王重陽成長的青年時期,正遭逢中國歷史上最為動亂不堪的宋、金、遼三國混戰(zhàn)之時,陜西關(guān)中因地處關(guān)隘要地,成為當(dāng)時宋、金戰(zhàn)事最激烈的幾個主戰(zhàn)場之一。1128年(金天會六年、南宋建安三年),金朝兵分三路,大舉攻宋,王重陽的家鄉(xiāng)頃刻淪陷于異族統(tǒng)治之下。這一年,王重陽年僅17歲。家鄉(xiāng)的淪陷,世間的動蕩,戰(zhàn)火的血腥,打破了他“文以治國、武以定邦”的豪志理想,為王重陽以后的“離經(jīng)創(chuàng)道、棄家出世”埋下了際遇的種子。在腥風(fēng)血雨與漂泊動蕩中,王重陽度過了戰(zhàn)火紛紛的童年、少年和青年時代。
  1130年,金人出于戰(zhàn)略上的考慮,在黃河與淮河之間建立了一個與南宋之間的緩沖地帶,將劉豫推上了傀儡皇帝的寶座,建立了劉齊政權(quán),轄山東、河北、陜西等地。劉豫偽齊統(tǒng)治,為穩(wěn)定政權(quán),在所轄之地重開科舉取仕之路,這使王重陽又重新看到了一分人生的希望。年輕氣盛的王重陽,過五關(guān),斬六將,參加了當(dāng)?shù)氐目婆e考試,在考試中一路名列前茅。但在會試時因不肯逢迎考官,言語冒犯而落榜,這無疑使王重陽遭受人生中一次最沉重的打擊,王重陽以文仕進(jìn)的愿望就這樣落空了。
  1137年(金天會十五年),金統(tǒng)治者廢除劉豫偽齊政權(quán),王重陽的家鄉(xiāng)又回到金人的管理之下。為了籠絡(luò)漢人知識分子,金統(tǒng)治者重開武舉,正當(dāng)人生盛年,精健體魄的王重陽應(yīng)試金廷武舉,遂中甲科。處于社會大動蕩浪潮中的王重陽,又隱隱看到了一絲希望,他將自己改名德威,字世雄,以示雄心壯志,希望以習(xí)武而救天下,實現(xiàn)自己的人生理想。但金統(tǒng)治者對漢人向懷戒防之心,不可能對漢人委以重任。王重陽雖中武舉,但久久得不到任用。在焦躁和等待中,一頂甘河酒監(jiān)的帽子終于落到王重陽的頭上。一個素有安國定邦之志,腹有詩書之能的梟雄之士,經(jīng)過二十多年的寒窗苦讀,一朝成名,沒成想,換來的卻是一頂在鄉(xiāng)村走街串巷,收取酒稅的不成品的小官,這不由打破了王重陽的人生幻夢。
  從仕進(jìn)到失落,從失落到希望,從希望再到夢想的破滅,一次次地打擊之后,王重陽變得憤世嫉俗,并在世俗中沉淪了。以前,從不嗜酒的王重陽,如今見酒如命,渾渾噩噩起來。有如一只在大海中迷航的小舟,王重陽變得隨波逐流,不再過問世事,終日以酒為樂,與酒為伍,僅有的一點財產(chǎn),也很快被揮霍一空。在親戚、朋友眼里,王重陽再也不是那個心存友愛、壯志滿懷的年輕賢俊王重陽了,他的放蕩不羈、行為乖張,引來的是親朋好友的嘆息與厭惡,而王重陽自己卻不以為然,依舊我行我素,還每每以寵居士自。,常常酒后,嘴里高歌一語:“昔日寵居士,如今王害風(fēng)。”自此以后,人們都稱他為“害風(fēng)”。“害風(fēng)”“風(fēng)害”在陜西關(guān)中方言里,有“害群之馬”的貶義,王重陽不以為然,作詩吟句中,也直接把“王害風(fēng)”當(dāng)成自己名字的代名詞了。
  常言道,酒不醉人人自醉。王重陽的耽于杯中之物,行為不同于常理,也與他排遣內(nèi)心的紛亂與參透生命的無常有關(guān)。王重陽生活在中國歷史上少有的三國混戰(zhàn)的宋金時代。在這樣一個時代里,人的生命輕如蘆葦,賤如草芥,不知什么時候,一個好端端的生命便會被戰(zhàn)爭無情地奪去了。由此及彼,從社會的動蕩,王重陽反思自身。他在《悟真歌》中說:“余當(dāng)九歲方省事,祖父享年八十二。二十三上榮華日,伯父享年七十七。三十三上覺婪耽,慈父享年七十三。古今百歲七旬少,觀此遞減怎當(dāng)甘。”王重陽從他的祖父、伯父、父親壽命的依次遞減中,不僅感悟到了生命的無常,更體驗到了一種流淌在家族命運中的死亡律,依此推理,王重陽壽命或許會更短。由“觀此遞減怎當(dāng)甘”一句詩來看,王重陽當(dāng)然深會其中的句意,這也是他出家修道,求取長生的根源所在。
  離王重陽家鄉(xiāng)不遠(yuǎn)有一個叫甘河鎮(zhèn)的地方,此地背靠終南山,一年四季被煙霧籠罩,被群山環(huán)抱,狀若盆地,有洞天福地之譽。鎮(zhèn)旁,清醇甘冽的甘河水從小鎮(zhèn)身旁流過,村民取其河水釀酒,以酒冽味甘,酒質(zhì)醇厚,而名重四方。王重陽平日總是隨身攜帶一個酒囊,常來此買酒吃酒,以澆心中塊壘。路人見了和他要酒吃,王重陽總是傾其所有,毫不吝惜。1159年的仲夏時節(jié),年已四十有八,被鄉(xiāng)人稱為害風(fēng)的王重陽身背酒囊,和往常一樣又來到甘河鎮(zhèn),在一酒坊外,臨近河邊的地方,喝酒吃肉。喝至半巡,囊中之酒已然無多。王重陽不由內(nèi)心落寞,抬頭向酒坊喊了一句:“酒家,再拿酒來!”不期然,身邊已多了兩個身披氈衣、頭發(fā)蓬亂、相貌奇怪的山野之人。他們正看著王重陽低頭喝酒已有多時。其中一位道:“害風(fēng),你能把酒給我點喝嗎?”王重陽當(dāng)即把不多的剩酒遞給來人,那人拿酒便喝,喝完之后,他把酒囊還給王重陽,讓到甘河中取水來喝。王重陽看到披頭散發(fā)的二位老者,凜凜中透出高古出塵之氣,不似俗世中人,內(nèi)心感到一股震顫,自覺有緣,便放下手中的一切,親自到河邊取水來喝,不想河水卻變成了美酒。兩人微微頜首說:“此子可教矣。”于是授他內(nèi)丹修煉秘訣。次年,王重陽路過醴泉縣,再遇道者,仙人在醴泉縣又授予王重陽五篇秘文,囑他日后可到東方收徒,并有“遇海則留,遇馬則興”之語,這就是全真教史上的王重陽“兩次遇仙”的傳說,。得此兩次仙遇,王重陽自感道心非凡,自此,出家修道的決心已定。
  1161年(金大定元年),這一年,王重陽在經(jīng)歷了人生二十多年的自我放逐與沉浮飄蕩之后,于五十歲時,他休掉自己的發(fā)妻,將女兒送與姻家寄養(yǎng),棄家出走,出家修道了。正所謂“人心不死,道心不活”。王重陽出家后,由咸陽大魏村來到臨近的南時村,他找了村外一個偏僻空曠的地方,挖了一個僅容一人居住的洞穴,作為修心養(yǎng)性之所,并取名為“活死人墓”,自掛牌位,名寫“王害風(fēng)之靈位”。又在洞穴四角各種海棠樹一株,取有朝一日將四方教風(fēng)于一統(tǒng)之意。從棄家離世,到結(jié)穴修真,一個生于俗世的王重陽已死,重陽子王害風(fēng)誕生了。王重陽自賦詩云:
  活死人兮王吉乖,水云別是一般諧,道名喚作重陽子,謔號稱為沒地埋,來者路,不忘懷,稱贊須是掛靈牌。
  在寒冷潮濕、暗無天日的活死人墓中,苦修了兩年多,王重陽感到內(nèi)丹修煉已小有所成,便又由活死人墓遷到終南山的劉蔣村。在這里,他修建了一個非常簡陋的小茅庵,結(jié)下了和德謹(jǐn)、李靈陽兩位道友,與其共同修煉,在茅庵打坐參玄,結(jié)伴修行。
  1167年(金大定七年)四月二十六日,王重陽突然心生一念,想起了仙人當(dāng)年的“速去東海擒馬”之語,豁然醒轉(zhuǎn)之下,王重陽做出驚人之舉,一把火燒了自己的茅庵。望著轉(zhuǎn)眼化為灰燼的茅庵,王重陽仿佛與自己的過去作別,他且舞且歌,賦詩一首《望蓬萊﹒燒了茅庵作》,并說:“三年之后,必有人來修。”
  火燒茅庵?jǐn)鄽w路,真性不與常人同。是故才有王重陽的東行之舉,而他此番從終南山腳下,一路東行,正是為開創(chuàng)全真教派,東海擒“馬”而來。
(六)
  但見王重陽不去高官大宅求取施舍,卜卦化緣,一根竹棍,卻引著他直往寧海城東南的偏僻處,被后人譽為“寧海十景”之一的——“范園春曉”中的范園而來。
  “范園”位于寧海城的東南面,出寧海城南門,東行一里多地即到,為金代進(jìn)士范懌之侄范明淑家的后花園。在當(dāng)時寧海城高門顯赫的兩大家族中,唯一能與馬家一爭高下的也就只有范家了。范家與馬家世代同好,而且上下幾代均有姻親,因此馬范兩家親如一家,在寧海城是無人不曉。馬鈺常常與范懌、范懌之侄范明淑、和尚竺律禪師等人來此雅集,在范園賞花、飲酒、做詩、下棋、講道、闡玄,鼓琴相娛,在兵荒馬亂的時代,這里不亞于陶淵明筆下的“桃花源”。
  這范園后花園與其它大族顯貴的花園相比,有一非常顯貴特別之處,就是范園的花草、樹木總是比城內(nèi)別處的花木,春消息來得早半個月。當(dāng)別處的花草剛有綠意,這里已是柳暗花明,鳥語花香,春光明媚的一片了。加之,花園里奇花異石,古柏掩映,又建有怡老亭、甜水井等勝跡,更使范園平添了奇異與神奇之處。“范園里出仙人”、“范園有仙氣,所以人家范家出大官”,種種傳說,在不大的寧海城已是不傳之秘了。事實上,范園地處昆崳山北麓腹地,北邊高有三丈的城墻阻擋,東、南兩面又有形若饅頭狀的兩山相隔,范園形似一個地理上的“小盆地”,避風(fēng)、向陽,加之降水豐沛,自然形成了一個獨特的地理小氣候,因此這里的春天比別處的春天來得早,自然也就不足為怪了。
  但見王重陽進(jìn)得園來,他奇異的裝扮,不凡的儀表,馬上引得正在飲酒而歡的馬鈺的注意。園主范明淑見之,拱手相問:“請問老道長從何而來?”不邀而至的王重陽回答:“不遠(yuǎn)千里,從終南山特來扶那酒醉之人。”老道人的一句話,讓常把自己以仙人自詡的馬鈺,起了一驚,馬鈺屈指一算,今天正是七月十八。七月十五那天,他在此園亭下說過“醉中人扶”之語,莫非真的上達(dá)天聽,引得仙人下凡了?座中有人看老道遠(yuǎn)來,米水未進(jìn),忙拿剛摘下的甜瓜與之相食。王重陽當(dāng)即接過,捧瓜先從蒂而食,王重陽此舉更令座中人驚異了,一般人吃瓜都是從甜處下口,而這老道卻從瓜中最苦的瓜蒂而食,不僅不以此為苦,相反,食之卻如逢甘飴,津津有味。
  座中的戰(zhàn)法師好奇地問他:“吃瓜為什么從瓜蒂去吃呢?”但見老道答到:“苦盡甘來。”馬鈺聽聞此言,心里又是一驚,“此老道即使非是仙人,也是上得天意的非凡老道”,又問道:“什么是道?”王重陽不急不緩,隨口而答:“五行不到處,父母未生時。”王重陽話音未落,座中最小的范明淑,早已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,鼓掌叫好道:“這短短兩句詩,十個字,不是天上神仙,誰能說的出來呢?”
  再看馬鈺,早已是心潮起伏,玄思涌動了。馬鈺想到自己年近半百,一心向道多年,無奈不得其門徑而入。就這樣華發(fā)早生,虛擲光陰,一任大好時光在自己身邊悄然流逝,空留長嘆。而今王重陽從陜西關(guān)中不遠(yuǎn)千里來東海傳道,馬鈺祖上便從陜西扶風(fēng)遷居而來,因此,雖非故交,也算是親鄰,馬鈺一是待客心熱,二是話機投緣,可謂親上加親,便邀請王重陽來自己府上小住幾日。到得家來,兩人相談甚歡,如遇至親故交,一夜未眠。第二日,馬鈺拿出自己寫的《羅漢頌》一十六首,給王重陽一看?!读_漢頌》是馬鈺多年求道、問道的心得,苦于久居鄉(xiāng)下,不覓知音,馬鈺一向束之高閣,秘不示人。今見王重陽,便已傾心矣。這王重陽也非一般之人,好生了得。元人劉志玄所撰《金蓮正宗仙源像傳》中寫王重陽“氣豪言辯,通經(jīng)史,勇騎射”。曾在當(dāng)?shù)氐目婆e考試中,名列三甲,但終因不肯逢迎考官而落榜,遂致使功名無望,只能空懷惆悵,郁郁不樂。他從社會的動蕩無常而反思自身,亦感到自身的無常、人生的短促和苦痛。在他五十二歲時,他毅然黜妻摒子,孑身一人,出家求道。今一見馬鈺詩稿,如逢知己,立刻取來紙筆,當(dāng)場和之,詩句對仗工整,如出天成,這更令馬鈺佩服之至。
  就這樣,朝夕相伴,與王重陽十幾天接觸下來,王重陽的詼諧機智,一顰一笑,讓馬鈺佩服得五體投地,有意拜師之心頓起。馬鈺家中南園有一處荒地,一日,馬鈺夢見南園之中有一仙鶴從地中涌起。早上起來,馬鈺將夜之所夢,告訴了王重陽,王重陽與馬鈺攜手來到南園,當(dāng)即指出馬鈺夜夢之處,與馬鈺夜夢準(zhǔn)確無誤,真是巧合天意。于是,不出幾日,一座精巧別致的道庵便落成了,王重陽題名“全真”,意為“屏蔽一切人世間的雜念,一心向道,求取真性,保全性命,全真而仙之意”。
王重陽看馬鈺有位列仙班之風(fēng),又早有出家求道之想,而且文章道德,出類拔萃,可謂一才難求,是創(chuàng)教求真不可獲得的人選,便力勸馬鈺,離家出道,隨之西游。但馬鈺因累累家事所牽,不能簡單地下決心入道,一時放心不下,思想搖擺不定。是時,馬鈺雖對王重陽師禮有加,但并沒有跟從王重陽離家修道的意思,因為馬鈺畢竟是寧海富紳,家財萬貫,賢妻仆從,兒孫滿堂,號稱“馬半州”,讓他猛然拋棄這紅塵中的一切,出家修道,也非一般人所能為。
  王重陽看破了這點,此時便顯出非為一般道人的點化神功來教化馬鈺。這年陰歷十月初,王重陽讓馬鈺把庵門鎖住,獨自一人坐環(huán)于庵內(nèi)。時值初冬,風(fēng)雪交加,庵內(nèi)除了一枕、一席、一筆墨、紙硯和布衣草鞋外,別無它物。屋外數(shù)九寒天,奇凍無比,但庵內(nèi)王重陽卻如沐春風(fēng),行神沖暢,來此觀看的人都說:“王重陽真是仙人呢,這么冷的天,竟寒意全無,唯有仙人才有這樣寒谷回春的神力呀!”之后,王重陽又每日分贈馬鈺夫婦以芋頭、梨和栗子,百日間,共計十次,合計贈梨五十五個。因為“芋同遇、梨同離、梨芋通離分”之義,“五十五,是天地奇偶之?dāng)?shù)”,王重陽這個方法主要是告訴馬鈺:人生的一切皆有定數(shù)。人老必有離世之日,財多必有散盡之時,不如早離苦海,早入玄門,以合定數(shù)。并且每分送一次,必附上詩詞贈送馬鈺,馬鈺同時也和以詩詞酬答,彼此唱和。兩人如此詩詞往來,就有三十多首,其詩詞內(nèi)容皆以性命道德為意,嘆人生如電光石火,如白駒過隙,不思制身,妄貪名利,若一入異境,則痛悔難追,常以此而深切勸勉,冀一悟而起脫塵世。但馬鈺道心不固,瞻前顧后,猶豫難決。王重陽乃嘆之曰:“下手遲也。”為了達(dá)到警示馬鈺夫婦的目的,王重陽又在環(huán)墻內(nèi)自畫一骷髏畫,贈給馬鈺夫婦,并賦詩一首云:
堪嘆人人憂里愁,
我今須畫一骷髏。
生前只會貪家業(yè),
不到如斯不肯休。
  為了引得馬鈺早日入道,王重陽將馬鈺招至環(huán)堵,誨之曰:“子知學(xué)道之要乎?要在于遠(yuǎn)離鄉(xiāng)而已。遠(yuǎn)離鄉(xiāng)則無所系;無所系,則心不亂;心不亂,則欲不生。無欲欲之是無為也,無為為之是清凈也。”但馬鈺始終下不了離家求道的決心。一天晚上,馬鈺夜夢,夢見自己站立于自家庭院的中庭,手拿一細(xì)瓷碗自言自語說:“你的命,就和這手中的瓷碗一樣,一朝落地,你之命將休矣!”話還未說完,手中之碗,便已失手落地,摔得粉碎,馬鈺于睡夢中哭著醒來。第二天,王重陽一見馬鈺,當(dāng)頭便說:“你昨晚驚夢一場,總算有了省悟。”
  夢于馬鈺腦海之夢,王重陽是如何得知?這更使馬鈺心生敬佩,慨嘆不已,平添了一分人生際遇的奇幻色彩。經(jīng)過王重陽分梨十化,百日坐環(huán)與托夢顯異,以天堂、地獄等幻境警示和勸誘,轉(zhuǎn)過年,即金大定八年(1168)二月,馬鈺經(jīng)過一番徹悟之后,把家產(chǎn)分于廷珍、廷瑞等兒孫,又寫離書與富春氏,毅然決然,離家求道。王重陽特為他訓(xùn)名鈺,字玄寶,號丹陽子,并賜小字山侗(山里娃子之意)。鈺本為五彩之意,王重陽又賜字玄寶,寶中有寶,可見王重陽對馬鈺的賞識與厚愛有加。
七)
  有經(jīng)言:世上枉鋪千載事,英雄回首即神仙。在王重陽種種靈異的點化下,1168年(金大定八年)二月初八日,馬鈺正式拜王重陽為師,出家修道了。為了感謝師恩,馬鈺特意把頭發(fā)分成三個“抓”,因為王重陽名吉吉,來山東后,又加了一個吉字,為三吉,馬鈺之所以為此,含頂戴師名,不忘師恩之意,同時,也是表示自己出家求道,誓死不還之志。
  收取“馬半州”為徒,是王重陽自陜東進(jìn)的關(guān)鍵一步,自此,王重陽在寧海及三鄰五鄉(xiāng)名聲大震。三教九流,達(dá)官顯貴,每日前往寧海“全真庵”求道者絡(luò)繹不絕。
  寧海來了個老道,收下了“馬半州”為徒的消息不脛而走。當(dāng)消息傳至人煙罕至的昆崳山,一個只有二十歲的年輕人聽到這個驚人的喜訊后,簡單打點行裝,便火速下山,直往寧海城奔來。這個人便是丘處機,一個日后將全真教推至全盛的一代宗師級人物。當(dāng)丘處機走進(jìn)全真庵,在馬鈺的引見下,一眼看到在寶壇上打坐的王重陽時,這個從小就失去雙親的孤兒,不覺渾身一震,一股熱流自心經(jīng)丹田處猛然迸發(fā),如同萬頃東海,日躍海面,波光爍金之剎那,丘處機頓覺眼前一亮,他的眼前似乎浮現(xiàn)出一條崎嶇艱險卻又寬闊筆直的金光大道。丘處機眼含熱淚,叫了聲“師傅”,王重陽不愧為一代宗師,從喊聲中,他望了望眼前這個骨相清奇,根基極好的青年,一眼便知:此人天生是一塊未經(jīng)雕琢、潔白無暇的璞玉,只可惜年紀(jì)太輕,且聰明外露,根基未厚,假以時日,稍加雕琢,必成大器。王重陽有意讓這個年輕人經(jīng)歷點磨難,吃點苦頭,以長其見識,磨其心志。便說:“你學(xué)不了道,太年輕了,回去吧。”但丘處機不為言語所動,一心向師求道,情急之下便讓馬鈺為之幫忙。馬鈺很喜歡這個年輕人,便讓他留下在自己身邊,幫自己打雜。一個月以后,王重陽終于點頭收下了他來膠東后的第二個弟子,為他取名處機,字通密,號長春子,并作詩云:
細(xì)密金鱗戲碧流,能尋香餌會吞鉤。
被余緩緩收輪線,拽入蓬萊永自由。
  爾后,王重陽又收下了寧海當(dāng)?shù)刈T處端、萊州武官的劉處玄二人為弟子,馬、譚、丘、劉弟子至此全部會齊,全真教漸成雛形。
  弟子多了,傳道施教又成了一個必須解決的問題。因為弟子中,每個人的出身經(jīng)歷,受教育程度等各不相同,要指導(dǎo)起來非常困難,一段時間下來收效不大。再加上每天慕名前來拜訪的各界教眾都不少,應(yīng)酬起來非常麻煩。這使王重陽決定離開紅塵鬧市,選擇深山大林僻靜處修行。離寧海城不足四十里的昆崳山,自然成了王重陽的不二之選。
  昆崳山峰巒疊勝,森羅其布,山勢盤亙曲折,山脈延?xùn)|西走向綿延百里,史書上稱之為“仙山之祖”,向有膠東屋脊之稱。山里古木參天,奇花異樹,飛禽走獸,朝夕與共。一年四季,景致不窮,山光水色,好似人間另外一個世界。
  北宋時期,女道士王守緣在昆崳山北峰修建“麻姑觀”,塑像奉祀于其中。因為麻姑是東晉人葛洪所著《神仙傳》中所說的一位女神,被視為“長壽、聰明、圣潔”的象征,所以倍受方圓百里群眾的崇拜,并漸漸達(dá)到高峰。這也是昆崳山和寧海城最早的宗教崇拜發(fā)源地,丘處機曾在此修道,馬鈺出家前也多次來此訪道尋友。于此,王重陽遂決定帶領(lǐng)眾弟子,一路往昆崳山迤邐而來。在修煉之地的選擇上,王重陽在《立教十五論》中第一論中論及:凡出家者,先需投庵。庵者舍也,一身依倚。身有依倚,心漸得安,氣神和暢,入真道矣。在第五論中,王重陽又做了深入的闡述:茅庵草舍,須要遮形;露宿野眠,觸犯日月。茍或雕梁峻宇,亦非上士之作為;大殿高堂,豈是道人活計?王重陽認(rèn)為:修煉場所只要簡單、實用即可,不須鋪排浪費,這就為全真教初期的走向社會,并被金朝社會廣大民眾所接受,打下了平易、堅實的理論基礎(chǔ)。
  一到昆崳山,王重陽登高望遠(yuǎn),看到昆崳山西北方,陽光燦爛,一派喜氣、祥和景象,便直往昆崳山西北而去。這里古樹參天,林壑優(yōu)美,碧流淙淙,人跡少至,野鹿飛鳥生活其間,有如人間仙境,為昆崳山景致絕佳處。王重陽選擇西北巖半山腰一平坦處,挖石拓地,鑿石為屋,不幾日,就建成一個半人高、兩米深的洞口。洞口鑿成后,每遇清晨,一籠白煙,便緩緩從洞內(nèi)飄出,頗為奇瑰。細(xì)觀之,洞口上方隱隱約約透出“煙霞”二字,王重陽遂以“煙霞洞”冠之。洞開鑿好后,王重陽與馬鈺在洞內(nèi)合衣而臥,抵足而眠,談道論玄;丘處機在離洞不遠(yuǎn)處,一大巖石下,簡單搭蓋一下,做為練功之場;譚處端、劉處玄在煙霞洞下半腰,選一小山洞住之。王重陽就此每天給四位弟子講道練功,餓了就下山化點糧食,采些野菜野果化饑,渴了就于半山腰“丹井”處飲點山泉水。但昆崳山下本來住戶就不多,這么多人上山,但靠化緣也撐不了多少工夫。王重陽有意修煉馬鈺的心志,便讓馬鈺下山到四十里外的寧海城去化緣。馬鈺因剛出道,曾許愿不還鄉(xiāng)里,其實內(nèi)心還有攀緣心、嗔癡心在,死活也不肯下山,王重陽掄起手中的竹杖,往馬鈺身上便打,山洞本來就小,馬鈺如何也躲閃不過,被師傅打了半日,全身一片青紫,重處如魚眼般傷口不下七八處。馬鈺不由心生悔恨:“這般修道有什么意思,不如我還回我的馬家巷過我的逍遙生活。”丘處機與馬鈺居之不遠(yuǎn),便勸馬鈺道:“風(fēng)物長宜放眼量,修道求真重在堅持!師傅這是在考驗?zāi)隳兀?rdquo;馬鈺一聽言之有理,拿過師傅的鐵罐,將頭發(fā)扎成一髻,用丹藥將兩腮涂紅了,一步一晃地下山化緣了。馬鈺曾對弟子描述初次回鄉(xiāng)化緣的心路歷程,他說:“剛回鄉(xiāng)化緣,心里百般放不下,不是怕碰上自己的兒女,就是怕碰上親家。有次,實在累得不行,想到姻親范明淑家中坐一坐,不曾想又碰到明淑的父母高堂在廳中就坐,臉上真是羞愧得不行。”
  毅然拋棄萬貫家財,如棄蔽履,這對一向過著錦衣玉食、仆從相隨,酒肉生活的馬鈺來說,不異于一場刮骨吸髓般的考驗。有一次,馬鈺下鄉(xiāng)化緣,實在忍不住了,將化緣時鄰人送他的美酒偷偷一喝而光,酩酊大醉。結(jié)果半夜頭痛得如刀砍斧劈,正當(dāng)死去活來之際,王重陽遠(yuǎn)在昆崳山,遣人送詩一首給馬鈺,上寫:
道成尚吃酒,豈惜千年壽。
訪飲若依前,不過四十九。
  馬鈺接詩頓驚,他在鄉(xiāng)下吃酒,觸犯教規(guī),吃了苦頭,若不是有忤逆神志,師傅在距此幾十里之遙如何得知,便急忙回山,讓師傅救之。在馬鈺的一再立誓下,王重陽妙手回春,幾粒丹藥和符水服下后,馬鈺病好如初。王重陽對馬鈺說:“事不過三。凡人學(xué)道,須斷酒色、財氣、攀緣、愛念、憂愁、思慮。如今后不依此,便是靈丹,性命亦不能了。”此事讓馬鈺再次深信不疑,向道之心彌而愈堅。事后,馬鈺口賦一詩,與師傅和之:
誓戒槽漿酒,玉液增靈壽。
凡圣兩俱忘,得得真九九。
  經(jīng)此一劫,自此,馬鈺之心已超凡出世,勇猛精進(jìn),九牛牽之亦不回頭了。王重陽見馬鈺回頭,賦詩云:
擲下金鉤恰一年,方吞香餌任綸牽。
玉京山上為鵬化,隨我扶搖入洞天。
  四月,鄉(xiāng)人周伯通,應(yīng)寧海數(shù)百道眾請求幾次前來,邀王重陽師徒下山,并愿以老宅十間捐之,作為宣教講經(jīng)的道堂所用。王重陽欣然應(yīng)允,以“金蓮”名之,在寧海成立了“金蓮會”,并以此為契機,以眾弟子為助手,在膠東半島拉開了弘揚宣傳全真教的歷史大幕。
(八)
  道教,起源于東漢末期,是我國土生土長的宗教。追求長生不死、羽化成仙是道教的一個古老傳統(tǒng)。早期道教所追求的成仙實際上是長生不老,是一種肉體的成仙。至?xí)x代神仙家葛洪那里,得到進(jìn)一步發(fā)展,葛洪在他所著的《神仙傳》中列舉了大量的事跡,以證明神仙的真實存在。在葛洪看來,成仙的途徑,無非是有內(nèi)修與外修兩種。內(nèi)修主要是通過對自身內(nèi)在的精神與血氣進(jìn)行調(diào)養(yǎng)以達(dá)到長生的方式,以修煉、結(jié)丹、行氣、房中等為手段,這種方法具有一定的可操作性,后被內(nèi)丹學(xué)派所繼承,成為內(nèi)丹學(xué)重要的理論依據(jù);外修就是通過道家所煉就的各種靈丹妙藥,采擷奇花異草之植物果實而獲長生而仙的方法。
  在葛洪看來,在所有的成仙方法中,最好的方法是服食金丹,這種方法迅捷有效,退而次之的是守一行氣的內(nèi)修方法,最后才是服食各種植物類根莖、果實等藥物。但服食植物根果的方法,只能延年益壽,不能成仙。
  因此,道教雖然派別眾多,但仍脫不開丹鼎、符箓兩大派系。至唐代,內(nèi)丹派形成,他們托名“八仙”中的鐘離權(quán)、呂洞賓之名,來宣傳“肉體成仙”的思想,漸為唐以后歷代帝王所接受。
 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,以后如丹鼎、符箓等派系,逐漸丟棄了老莊清凈無為的思想理念,大力提倡“肉體不死,羽飛成仙”的虛幻迷信思想,道觀越造越大,塑像越建越多,道士成群結(jié)隊,出外云游,他們不須勞作,還要為百姓所供養(yǎng),黎民百姓深受其害,道教愈來愈走向其本質(zhì)的反面。尤其是北宋因尊崇道士林靈素為國師而終至亡國,更給江河日下的道教敲響了一記警鐘。
  生于公元12世紀(jì)初年的王重陽,歷經(jīng)宋金之亂,他熟讀儒教、四書五經(jīng)等文化典籍,后又涉釋、道兩家,對儒、釋、道三教的優(yōu)劣、短長,有著比較清醒的認(rèn)識。如佛教的出家修行,不盡孝道,往往成為儒家攻擊的口實,所以王重陽在以后的創(chuàng)教中吸收了儒家的忠孝思想,在全真教教規(guī)中規(guī)定:要忠于君主,犯國法者遣出。弟子中如有老母在堂,可先盡孝,后出家。全真教中的王處一,道號玉陽子,因為母親年齡較大,王重陽沒有讓他侍侯在身邊,而是讓他在盡孝后,在家鄉(xiāng)附近鐵槎山出家修煉的。
  王重陽從浩如煙海的儒、釋、道三家典籍中選出《孝經(jīng)》、《般若心經(jīng)》和《道德經(jīng)》,作為全真教徒必讀的經(jīng)典。他要求弟子們不僅要熟讀道家的《道德經(jīng)》,還要讀佛家的《般若心經(jīng)》和儒家的《孝經(jīng)》,從而形成了全真教“三教合一”的顯著特征:即把以孔子為代表的儒教、以老子為代表的道教和外來的佛教熔于一爐,因而創(chuàng)造出既不同張道陵的“正一道”,又不同于儒、道、釋等不相兼容或有排斥的新道派。全真教打出了以“太上為祖,釋迦為宗,夫子為科牌”的新道教主義大旗,它雖從中國最古老的道教之樹下發(fā)源,但他始終強調(diào)“三教同源”、“三教平等”,而不獨尊道教,這種在思想、宗教領(lǐng)域首創(chuàng)的平等兼容的思想,也正是老子《道德經(jīng)》中“萬物歸焉而不為主,可名為大。以其終不自為大,故能成其大”和“萬物負(fù)陰而抱陽,沖氣以為和”思想的充分體現(xiàn)。雖然自有唐以來,儒、道、釋三教合一的思想已初露端倪,但象王重陽這樣公開大膽、大張旗鼓地提出“三教合一”的主張,并蔚為氣候的,可謂古往今來第一人,他提出的“三教合一”的構(gòu)思與創(chuàng)舉,開宋金宗教思潮之先河,有著順應(yīng)時勢及生產(chǎn)力發(fā)展的先進(jìn)成分。它一經(jīng)提出,便如一道破空的思想利劍,在中華文明的文化上空發(fā)出極為燦爛絢麗的閃光。
  為此,王重陽賦詩曰:
儒門釋戶道相同,三教從來一祖風(fēng)。
悟徹便令知出入,曉明應(yīng)許覺寬宏。
精神氣候誰能比,日月星辰自可同。
達(dá)理識文清凈得,晴空上面觀虛空。
  在《金關(guān)玉鎖訣》中,王重陽對此又加以闡述:“三教者,不離其道也,喻曰,似一根樹生三枝也。”王重陽又有詩說:“心中端正莫生邪,三教搜來作一家。義理顯時何有異,妙玄通后更無加。”大弟子馬鈺、丘處機等更是緊隨其后,大力傳播并力行三教合一的思想,這已是該傳的后話了。但“三教合一”思想的提出,卻由此奠定了全真教重要的立教基礎(chǔ)。
  全真教創(chuàng)派的第二個重要思想是:全真而仙。“全真”顧名思義就是“全取本真”。全真教正是以證真成仙為目的的。追求長生不老,羽化成仙是中國社會一個最古老的傳統(tǒng),全真教當(dāng)然也不例外。但是傳統(tǒng)道教主張的成仙,是一種肉體的飛升,這種主張肉體成仙的思想,不僅虛幻,而且很容易走極端,成為一種思想鴉片。王重陽對“肉體成仙”的思想進(jìn)行了猛烈的批判。在王重陽看來,人要長生不死,想憑借肉體而得到生命的飛升和延續(xù),這簡直是太愚蠢了。人的肉體就如現(xiàn)實世界中的萬事萬物一樣,有生必有死,無論人們?nèi)绾涡逕挘疾豢赡塬@得肉體的長存,而能夠延續(xù)萬古長存的,只能是精神。因此,王重陽說:“今之人欲永不死而離凡世者,大愚而不達(dá)道理也。”王重陽正是在這一意義上,把傳統(tǒng)的人之真性與肉體不分,而真正分離開來,他認(rèn)為,“性為真,身是假”,“靈是真,肉身是假”。
  但人怎樣才能做到不死與長生呢?王重陽說:“人只要真性不亂,萬緣不掛,無去無來,即可視為長生。”全真的成仙不是指肉體的不死,而是指精神的超越與皈依。這種“全真而仙”的思想,把人生的意義和人生的價值由虛幻、深不可測的極樂世界引向回歸心靈,返樸歸真的大道境地。
  三是明心見性,功行雙全。明心見性,亦即內(nèi)丹修煉。王重陽把道教內(nèi)丹的修煉與濟(jì)世蒼生、懸壺救人的入世理念結(jié)合起來,主張把真功與真行統(tǒng)一起來,提倡功行雙全。他說:“真功真行,真性昭著。”王重陽所說的真功真行:真功,即全真道性命雙修的內(nèi)練訣;真行:即全真道所提倡的濟(jì)世救人,積累功德的道德垂范。王重陽所提倡的功行雙全,不僅包括個人的真清真凈、抱元守一、存神固氣等真功方面的修煉,而且要把這種修煉所帶來的功夫、效果和影響,傳播到民間最底層大眾中去,去濟(jì)貧撥苦、救死扶傷、勸人行善、傳道度人等。王重陽不僅力行實踐,他的七個弟子,像馬鈺、丘處機、王處一、郝大通等都以自己的親身實踐與功德,證明了功行雙全是可以達(dá)到的。全真教思想的開創(chuàng)與傳播,對在宋金時期,歷經(jīng)兵戈馬亂、秩序失衡的社會中茍且偷生的蕓蕓眾生來說,起到了靈魂安撫、精神飛升、秩序引領(lǐng)等方面積極的社會作用,一經(jīng)傳播,如星星之火,即有傳遍大江南北之勢。
(九)
  全真教以其通俗易懂的道教理念,以濟(jì)世撥苦、救渡蒼生為功用的真行效果,吸引了寧海當(dāng)?shù)赝跆幰弧⒑麓笸ǖ募娂娂用?。在馬鈺、丘處機、王玉陽等眾弟子紛紛加盟的帶動拓展下,很快,在金人統(tǒng)治的膠東地區(qū)產(chǎn)生了明顯的擁泵效應(yīng)。這不啻是茫茫暗夜中升起的一點燈火,讓在生死貧苦線上掙扎的社會民眾看到了一線希望。不僅處于社會底層的民眾紛紛加入,而且處于社會中流在金人統(tǒng)治下做事的達(dá)官、富紳、舉人、鄉(xiāng)貢,也表示出好感與贊同之意,或明或暗地為全真教的傳播加以呼應(yīng)。這一效果,是與王重陽選取遠(yuǎn)離喧嘩、民風(fēng)淳樸的寧海為創(chuàng)教根據(jù)地,又千方百計吸收達(dá)人士子中,有著良好品行與儒士風(fēng)范的寧海富紳馬鈺的加入分不開的。正如當(dāng)時寧海州學(xué)正范懌(字壽卿,金代進(jìn)士,殿試及第),在為馬鈺與王重陽詩詞唱合集《重陽教化集》前言中所說的那樣:“所居之茅,馬、范二街相對。與余世為姻家,有朱陳之好。幼同嬉戲,長同講習(xí)。在郡庠數(shù)十年間,花時月夕把酒論文,未常不相從為樂也。”這也說明,王重陽之所以能在寧海州駐足、創(chuàng)教并傳播,是與馬鈺在當(dāng)?shù)亓己玫纳缃粴夂蚺c人品效應(yīng)所分不開的。這是任何一個創(chuàng)教者所離不開的必要條件。
  是年八月,王重陽率眾弟子在寧海開壇成立了“三教金蓮會”,繼而在文登成立了“三教七寶會”,在福山設(shè)立了“三教三光會”,在蓬萊建立了“三教玉華會”,在萊州設(shè)立了“三教平等會”。這五會皆由社會民眾、民間信徒組成,他們并不出家,而是采取在家修行,集中活動、學(xué)習(xí)為管理方式,會設(shè)會首,實行民眾自主、平等管理,活動經(jīng)費采取大戶功德捐助或個人自愿捐助進(jìn)行,為全真教推行于民間創(chuàng)立了良好的條件。這些會的名稱如“金蓮”、“玉華”、“七寶”等,則是道家內(nèi)丹修煉的一些基本名詞術(shù)語,寓意著王重陽創(chuàng)立全真教的指導(dǎo)目標(biāo)與思想精華。
  金大定九年(1169)五月,在寧海金蓮堂,王重陽又收下了全真七子中唯一的女弟子,即馬鈺之妻孫富春。馬鈺夫婦拜王重陽為師后,王重陽將馬鈺的字宜甫,改為“丹陽”,將“富春”改為“不二”,號“清凈散人”,是為永無二心之意。當(dāng)拜師行禮完畢,道眾散去,王重陽將馬鈺、孫不二兩位弟子召至跟前,對其二人教誨說:“成仙修真之道,必有一番脫胎換骨,易筋洗髓的經(jīng)歷。當(dāng)修煉到一定程度的時候,為凡圣交替,生命逆變,神氣升華之際,唯有置生死于度外,勇猛精進(jìn),方能修成大道。這是你們二人今后修道能否成功的關(guān)鍵。”又云:“修道與世道不同。世道以身福口福為享,修道則以煉心煉性為真,世道以名利恩愛為重,修道則以名利恩愛為輕。人生在世,萬般皆假,唯有性命是真。但舉世之人都認(rèn)假為真,將性命二字置之度外,恩愛牽掛,生死不顧,百感憂心,萬事勞形,千方百計晝夜奔忙,損人利己,貪得無厭,碌碌一生,無有休歇,乃至精神耗散,氣血衰敗,一朝大病著身臥床不起,萬劫不復(fù),方有悔悟,惜為時已晚矣。而我全真之道,全其本真,下化眾生,外修陰德而濟(jì)世,內(nèi)煉真功而修己,你們二人今后當(dāng)慎記之……”是夜,馬鈺二人聽到東方既白,方才散去。
  “遇海則留,遇馬則興”,王重陽“兩次遇仙”,師傅曾留下此語,至此,七位弟子也全部在寧海會齊。這樣在全真七子中,除丘處機與劉處玄外,馬鈺、譚處端、郝大通、王處一、孫不二五子皆是東牟寧海人(今煙臺市牟平區(qū)人),七占其五,這也可以看出,寧海道教氛圍之濃厚和馬鈺在人格和行為上,超乎尋常的感召力與影響力。
  聞知富春氏出家修真,早已心靜如水、不著一情、逍遙物外的馬鈺,隨手寫下了煉丹砂贈清凈散人孫不二的詩句:
  你是何人。我是何人。與伊家、元本無辛。都緣媒妁,遂結(jié)婚姻。便落癡崖,貪財產(chǎn),只愁貧。你也迷塵。我也迷塵。管家緣、火里燒身。牽伊情意,役我心神。幸遇風(fēng)仙,分頭去,各修真。
  在富春氏出家后,馬鈺在師傅的幾篇靈文指導(dǎo)下,本著“清靜無為”的修真宗旨,修煉性功和命功更勤了,幾乎達(dá)到夜以繼日的地步。在山里茅庵坐環(huán)的時間也越來越長,有時長達(dá)半個多月。坐環(huán)是全真教特有的一種修行方式,俗稱“閉關(guān)”,就像佛教的“打七”一樣,是一種集中一段時間加緊修煉,提高性功和命功的修煉方式。這種方法,被馬鈺繼承并在實踐中加以發(fā)揮運用。王重陽看到馬鈺的命功性功修煉進(jìn)境如此神速,如釜中撥火,時不指點一二。一日,馬鈺又來到山腰半坡的茅庵坐環(huán),如是幾天過去了,功力不僅沒有見長,而且經(jīng)脈氣血似有停滯沉悶之感,馬鈺心想:“我與命功修習(xí)無緣矣。”他微睜雙眼,但見眼前黑云陣陣,雷聲隆隆,山風(fēng)呼呼,草葉紛飛,空氣中燥熱得能冒出火來。俗話說“秋季里有個小陽天”,時下正是昆崳山的初秋時節(jié)。秋夜漫漫,不知過了多長時間,天地上下沒了星月,混混沌沌,暗如墨汁。忽然,一陣滾雷自西向東,延昆崳山梁,如巨輪般滾過,山林復(fù)靜寂如初,一切鳥蟲皆沒了聲音。正遲疑間,豆大的雨點似天兵天將從天而降,地面上潛伏蟄聚了半個多月的暑氣,如釋重負(fù)般地,凝聚成一股股白煙,翻騰撕扯在一起,爾后騰空而起,直沖云霄。馬鈺看到眼前天地交泰,奇異變化一景,不禁心神激蕩,正是天人合一、天人感應(yīng)之際,神示之下,馬鈺恍然頓悟。他雖全身端坐如前,但仍左右晃動不止,一句經(jīng)言在耳邊緩緩響起:人能常清靜,天地悉皆歸。嗟夫,天地者,非外指覆載之天地也。蓋指身中之天地也。人之膈上為天,膈下為地。若天氣降,地脈通,上下沖和,精氣自固矣。天道如此,返觀自身,人體亦然。先前馬鈺還覺上身氣血郁結(jié),運行停滯,傾刻間,上下交融,全身通泰,一股熱流,經(jīng)身體任督二脈,緩緩而行,所經(jīng)之處,但覺四肢百骸,無不通透,有若鶴唳秋空,月照寒潭,馬鈺但覺一身倚依,空無所空,照無所照,一即一切,一切即一,一靈參苗,至道之極,朗照無礙,一顆心丹砰然而結(jié),馬鈺已達(dá)小任仙之境矣。庵外,重陽師合掌鼓之,曰:丹陽已得道矣。
  從1167年七月到1169(金大定九年)九月兩年間,王重陽揮杖東行,已屢有斬獲,眼看著六子在大師兄馬鈺的帶領(lǐng)下,感情契合、練功甚勤,膠東全真道眾已達(dá)萬人之多,山東局面已初步打開。此時王重陽預(yù)感到上天留給自己的時間已經(jīng)不多了。十年前,他曾在甘河遇仙,兩位仙者曾給他留下這樣的詩句:
害風(fēng)害風(fēng)舊病發(fā),壽命不過五十八。
兩個先生決定來,一靈真性誠搜括。
  一想到此,王重陽更心生了率眾徒重返家鄉(xiāng),傳教興業(yè),濟(jì)渡眾生的念頭,讓全真道在教派眾多的陜西扎根、開花、結(jié)果。考慮到膠東眾道還需要全真弟子進(jìn)一步引領(lǐng),王重陽便留下了王處一、郝大通與孫不二留守山東,自己帶領(lǐng)馬鈺、譚處端、劉處玄、丘處機四大弟子,踏上了回陜西傳教的道路。
  在回陜的歸途中,王重陽與眾弟子,一路行走,一路傳道,濰坊、昌邑、青島等地,都留下了王重陽興教傳道的足跡。經(jīng)過一個多月的長途跋涉,十月間,王重陽與馬鈺他們到達(dá)南京(今開封,金時改開封為南京),寓于磁器王寓所中。王重陽預(yù)感到自己病情加重,便加速對馬鈺四子的傳功與修煉。一日,王重陽令人買來新鮮的鯉魚和羊肉,將之混合一起煮熟,存放起來一個多月,等魚肉腐敗之后,令四個弟子服食。命令下至第三天,眾弟子面面相覷,皆不服食。唯馬鈺顯示出大師兄寬宏大量之風(fēng),一人帶頭服食,吃完了腐敗的魚,又吃死去的羊。因為魚生于水,在道家看來,象征陰性之物,而羊肉性燥,屬陽,今番,祖師王重陽將魚肉、羊肉各二斤,混合煮熟,令眾弟子食之,有著讓元神與元氣相結(jié),使之陰陽交合,加速對眾弟子的煉丹、結(jié)丹之意?;蛟S是因機緣未到,王重陽雖不分晝夜地狂罵捶楚,眾弟子皆不解,只有馬鈺唯師命為從。王重陽看了非常滿意,他對馬鈺說:“終有一天,你自會領(lǐng)悟。”馬鈺忙叩謝恩師說:“老師的教誨,丹陽無可報答。”王重陽手捋重髯,微微頜首說:“只要你堅持修行,就是報答。”經(jīng)年后,馬鈺在關(guān)中庵內(nèi)閉環(huán),忽然想起祖師在開封對他的嚴(yán)厲痛教,不由體會到重陽祖師的拳拳之心,皆是教他放棄人我、乞化度真的玄妙之教。之后,他又讓馬鈺每天服食甘之如飴的蜜棗,以此磨礪馬鈺,讓馬鈺“行弗亂其所為,增益其所不能”。王重陽睹之,心情大快,終于放下耽擱已久的心事,云:“馬鈺可托付大事亦!”延至正月初四日,正是當(dāng)?shù)?ldquo;家家掛燈,年味正濃”之時,王重陽叫弟子四人來至榻前,他目光如水,從四個弟子的臉上緩緩流過,一言一頓地對弟子們說:“我將奔赴與師真的約會了。”接著緩緩吟詩留頌:
地肺重陽子,呼為王害風(fēng)。
來時長日月,去后任西東。
做伴云和水,為鄰虛與空。
一靈真性在,不與眾人同。
  四弟子伏地而跪,哭聲一片。馬鈺邊哭邊向老師立誓:一是將至老師故居劉蔣村守孝三年,二是繼承全真教道業(yè),教化十方百姓,三是將有關(guān)老師言行的《全真集》廣為印行??粗R鈺等眾弟子,王重陽放心不下,忽然復(fù)睜雙眼,將馬鈺招至跟前,說:“你們之中,丹陽已得道,長真已知道,今后丹陽領(lǐng)著長春學(xué),長真則管長生。”復(fù)又吟詩云:
一侄二子一山侗,連予五個一心雄。
六明齊伴天邊月,七爽俱邀海上風(fēng)。
真妙里頭拈密妙,晴空上面躡晴空。
東西南北皆圓轉(zhuǎn),到此方知處處通。
  吟罷,頭枕手臂,向東而逝,終年五十八歲。
  王重陽逝前說此一番話,并作如此安排,是有他的道理的。因為馬鈺是個飽學(xué)之士,雍容大度,頗有長者之風(fēng),一切事情可放心托付,全真教放之他手,最起碼可以延續(xù)全真火種。而丘處機,雖機靈聰慧,但根器未厚,尚待時日,一旦長成,前途不可限量,弘道大業(yè)可全交由他。劉處玄年輕好動,由待人老成的譚處端管教,自然能加速成材?;垩圩R人,度之有方,這不能不歸之重陽祖師識人慮事之嚴(yán)謹(jǐn)細(xì)密。
(十)
  馬鈺身為大師兄,其身上最可貴的素質(zhì)是穩(wěn)健持重,不驕不躁。對人對事寬宏大量,既不矯揉造作,亦表現(xiàn)得無喜無憂,無一點塵俗氣。王重陽去世后,馬鈺即顯示出他那非一般思慮見識的長者之風(fēng)。他遇事不慌,沉著鎮(zhèn)定地安排師傅后事。因為正處在年節(jié)的一片喜慶之中,師傅家鄉(xiāng)又遠(yuǎn)在千里之外,這時要雇車找人,運回故土安葬,幾不可能。加之他們幾個乍來初到,手上又無足夠的銀資盤付,要將師傅運回家鄉(xiāng),也不是一時情急之事。作為大師兄,馬鈺作出暫不安葬的決定。經(jīng)過一番商議后,他們將師傅靈柩暫時托放在開封信徒孟宗獻(xiàn)的后花園中。然后,以馬鈺為首的四人趕赴關(guān)中祖師老家,一是傳訊,二是為修復(fù)祖庵。遵照師囑,他們先去終南山太平宮,在那里拜會了師叔和德謹(jǐn)、李靈陽兩位道長,隨后,又聯(lián)系上在終南山出家修行的王重陽的早年弟子劉通微、嚴(yán)處常,向二人告知師傅仙逝的消息。
  隨后,馬鈺、丘處機、譚處端、劉處玄、劉通微、史處厚等人一起奔赴劉蔣村,在那里一邊修真、傳道,一邊化緣,做修復(fù)祖庵的準(zhǔn)備。
  劉蔣村地處偏僻,為了及早將老師歸葬,馬鈺與丘處機等人,先后幾次赴豪華大都會長安化緣,奔高門,赴大戶,馬鈺以其不同凡人的見識,與他們詩詞唱和、交相往來,震撼了長安的士人、學(xué)子。士人學(xué)子們紛紛慷慨解囊相助,大戶也對馬鈺重金相贈,用千辛萬苦化緣得來的錢,馬鈺率眾師兄,修復(fù)了全真祖庭,并于第二年,往南京(今開封)搬取風(fēng)仙的靈柩。
  為此,馬鈺特賦詩一首,以做紀(jì)念:
  馬風(fēng)乾。有微言。一別風(fēng)仙恰二年。思心似倒懸。去無緣,缺盤纏。乞化長安自肯錢。成人在眾賢。
  事畢,馬鈺兌付當(dāng)年所立誓言,偕眾弟子為師傅守喪三年。
  因為,王重陽逝前曾有遺詩云:“一侄二子一山侗,連予五個一心雄。”從詩中可以看出,丘處機與劉處玄年最少,二人皆是1147年出生,與王重陽年歲相差甚遠(yuǎn),王重陽將他們視其父子關(guān)系看待,稱為“二子”,順時合情;譚處端原名譚玉,也是山東寧海人,從小就精通詩文,以善寫草書和隸書聞名鄉(xiāng)里。有一次因喝酒醉臥雪中,得了風(fēng)痹之癥,多方求藥都醫(yī)治不好,后王重陽東行寧海,譚處端慕名前往,登門求醫(yī),王重陽略施醫(yī)術(shù),治好了其風(fēng)痹之癥。譚處端感念之下,拜王重陽為師,并隨侍左右。從年齡上講,他與馬鈺雖出生同年,但從緣分、際遇、交誼以及與王重陽的師從關(guān)系上看,譚處端與大弟子馬鈺不能堪比,王重陽視其為侄也在情理之中;而唯獨對比自己年少十一歲的馬鈺,王重陽呵護(hù)有加,處處高看一眼。應(yīng)該說,馬鈺拜師在先,王重陽收徒在后,二者是以師徒關(guān)系相論的,但是在現(xiàn)實情況中,王重陽沒有打著師道尊嚴(yán)去以師壓人、以尊欺小,而是因材施教,以情感人,把馬鈺當(dāng)作自己的親弟兄一樣看待,這不僅可以看出,王重陽在教育方法上的高超,而且也顯示出王重陽眼光高邁與宅心仁厚。“連予五個一心雄”,更是將這種超越師徒關(guān)系的感情表達(dá)得淋漓盡致。可以看出,王重陽不論師徒名份之別,將自己與馬、譚、丘、劉四個弟子放在同一地位上,顯露出王重陽不畏艱難、共創(chuàng)全真教業(yè)的壯志雄心,這不僅沒有絲毫貶損王重陽的師尊地位,而且顯示出作為一代宗師的超人眼光與博大胸懷。
  雖然王重陽沒有指定接班人,但從他去世前授予馬鈺五篇秘訣,并說“你們之性命皆在鈺之手中矣”可以看出,王重陽與馬鈺是師生情誼深厚。作為親如兄長般的感情,王重陽對馬鈺可謂了解甚多,他深知:以馬鈺的操守見識、為人與品行,他自是不肯接受王重陽的衣缽,對眾師弟加以訓(xùn)示,并以掌門人自居的。一是馬鈺對王重陽言行甚恭,執(zhí)師徒之禮,從無二樣;二是馬鈺對眾師弟感情溫和真摯,平時也從未以大師兄指指點點,有絲毫的以大欺小、恃強凌弱之舉。因此,王重陽在逝前,也從未點破,在他看來一切隨馬鈺造化而已。
  王重陽也確實沒有看錯。盡管馬鈺年長于其他三子,但以馬鈺的宅心與德行,他也從未有凌駕于其他師弟之上的私心。盡管有師弟與道眾,對馬鈺以師尊稱之,但馬鈺一心一意弘揚師道,但開風(fēng)氣不為師,每次都將手一揮,輕意地予之否決了。這從馬鈺《示眾師兄》一詩中可以看出:
  未至丹陽,怎敢為師。對同流,說破些兒。長生妙處,似有施為。聚五彩云,五行氣,五方圭。酉雞升東,卯兔生西。是木金、間隔之時。凈中意會,清里心知。愿早清心,早凈意,早行持。
  不僅是掌門人不做,連師叔一稱,馬鈺也堅辭不受。從他的詩中,可見端倪:
  休要呼師叔,相看若弟兄。煉心云補玉京城。何必謁公卿。因撫心琴益壽,謂飲刀圭戒酒?,幣_上面放瓊花,同步去煙霞。
  此時的馬鈺,已心明如鏡,冰清如水,天人合一,已達(dá)化境。
  “無欲欲之是無為,無為為之是清凈。”亦儒亦文,已參道多年的馬鈺不僅深諳老莊之道,而且出道入佛,絲絲入理,可謂輕車熟駕,三教門下轉(zhuǎn)輪來。在馬鈺看來,修道之要,要在煉心,倘能制心于一處,目視其色不著于色,耳聽其聲非聞于聲,聲色不能入,則自足于內(nèi)而無求于外,自定于內(nèi),而無動于心,心定則神定,心死則神活。一志無私,至死不退,向教而忘,休生妄想。師祖云“任從天斷”是也。想昔年重陽恩師于終南仙境修煉,自掘山洞名曰“活死人墓”,就是要讓自己的心性,回到本初,能夠認(rèn)識到:只有死去,才能活來;只有大死,才能大活;只有死定,才能定活;只有大死死定了,才能大活活定下來。一想到師傅,想到師傅的遺言,馬鈺便倍覺將全真火種保存延續(xù)的重任,不能從己手流失,而唯有以身垂范,與眾師弟加速命功與性功的鍛煉,早日修得道成,才能有朝一日將全真發(fā)揚光大,以謝恩師。為了苦煉心志,馬鈺在祖師庵的環(huán)墻內(nèi),立下重誓:誓死赤腳,夏不向水,冬不向火,冬夏披一布單衣,潛心修煉,以頭陀式的苦修苦行,求取全真,其修行度真更是超乎常人想象。曾有人問追隨馬鈺多年的曹姓、萊姓兩弟子:“師傅在陜西時,如何學(xué)道?”兩弟子回答說:“師傅從冬到夏,一襲粗布單衣,每天只食一缽稀粥,再無他求。隆冬季節(jié),庵內(nèi)無火,師傅就用冷水擦身,但見師傅神清氣和,無一點寒意著身之感,達(dá)十年之久,不是有元神在身,恐難長久矣!”
  如斯三年,馬鈺坐守祖庵,傳道于環(huán)堵,矢志求真,神沖日月。光陰荏苒,不覺與眾師弟守喪期滿。
  1174年(金大定十四年)秋天的一個晚上,正是月朗星稀,月上中天之時,師兄四人,圍坐在一起,在離終南山不遠(yuǎn)的秦渡鎮(zhèn)真武廟前各述心語。馬鈺曰“斗貧”。身為大師兄,他帶頭對自己的人性弱點做出批評。馬鈺從小出身富貴,錦衣玉食,如今,一切陡然全拋,肉身畢竟還貪戀物欲在,所以馬鈺為了斗貧,始終赤腳而行,夏不向水,冬不向火,堅決與頭腦里的貪戀作斗爭;譚處端性格急燥,猛如烈火,堅決要“斗是”,表示今后,看山是山,看水是水,無欲無求,隨遇而安;劉處玄是少年富家子,心易為外境所動,今后成長過程中,關(guān)鍵是要意志愈堅,矢志不移,所言要“斗志”;丘處機自小就是孤兒,性格孤僻,愛獨處,喜居山,所以丘處機要“斗閑”,表示以后“不能以自己獨閑閑”而忘記宏真大道,顯示出自己最終要融入社會、弘揚全真的不凡理想。
  次日,師兄弟四人各自打理背包,相繼別去。丘處機西去陜西石番溪,選了一個山水謐靜之地,苦心修煉;譚處端與劉處玄則去了紅粉煙花之地洛陽,混跡于煙花柳巷中,以毒攻毒,各斗其弱;馬鈺作為大師兄,為人老成,心思縝密,他沒有按照自己的心性擇地修行,而是親自手書“祖庭心死”四字,懸于大廳之上,以明其心志。自此,則坐鎮(zhèn)于祖庭,潛心修煉于環(huán)墻之內(nèi)。馬鈺此舉一是為方便全真七子之間的相互聯(lián)系,加強指導(dǎo),二是有以祖庭為根據(jù)地,弘揚師道,繼續(xù)鞏固全真教業(yè)之意。
  在這一點是,馬鈺雖是事實上的掌門人,但他從未以掌門人自尊自顯,發(fā)號施令。身為大師兄和重陽祖師的心傳弟子,危難之時,馬鈺不僅沒有退縮,而是義不容辭,挺身而出。這種甘愿舍小為大,犧牲個人私欲和利益,舍己為全真的精神,顯示出了馬鈺可貴的道德向度與高尚節(jié)操。這從中也可歸結(jié)于山東人自古以來就具有的“忠孝節(jié)義、中庸寬恕、嚴(yán)于律己、恪盡職守”的性格傳統(tǒng)與操守,并與膠東所處的獨特地域文化的熏陶與影響是分不開的。
(十一)
  馬鈺雖身居環(huán)堵,卻以苦修苦行之名廣播于外。他頭扎三髻,終年赤腳,冬不向火,夏不向水,一缽食、一瓢飲,苦不改其志,樂不動其衷,吸引了上至達(dá)官顯貴,下至在戰(zhàn)爭與饑荒頻仍的苦水里浸泡的社會最底層百姓民眾。在廣大百姓看來,生活本身已經(jīng)很苦了,但世上卻有像馬鈺這樣的甘愿拋棄身家富貴,過著比百姓還苦上加苦的修行生活的一種人,這該是怎樣的一種毅志和精神境界呢?馬鈺的苦修苦作,不啻是一盞亮于暗夜的明燈,給在金朝統(tǒng)治下前途漫漫,迷惘于不知處的北方民眾以精神慰籍,感召著、激勵著底層民眾艱難地前行。很快,馬鈺的身邊就聚集起300多名全真道眾,打開了全真教在陜西終南無人呼應(yīng)、死氣沉沉的局面。而當(dāng)年,王重陽在華山遇仙得道后,前后歷經(jīng)四年的奔波與傳道,只是結(jié)下了和德謹(jǐn)與李靈陽兩位同道,不僅局面沒有打開,而且還倍受鄉(xiāng)人譏諷與嘲笑,故有王重陽燒茅庵東行收徒之舉。今番,馬鈺繼承王重陽的心志與傳統(tǒng),在先師家鄉(xiāng)廣為傳播全真道業(yè),終有所成,這該是對重陽祖師的最好的報答吧!
  居于環(huán)墻的日子,在一般人看來,寂寞、清冷無比,但馬鈺精神炯炯,志氣高昂,寫下住環(huán)墻的自感詩,先后不下十幾首,其中有:
冬雖無火抱元陽,夏絕清泉飲玉漿。
蠟燭不燒明性燭,沉香無用點心香。
三年赤腳三年愿,一志青霄一志長。
守服山侗環(huán)堵內(nèi),無恩相報害風(fēng)王。
  情真真,意切切。其中“蠟燭不燒明性燭,沉香無用點心香”,更是意蘊深厚、對仗工整的妙語好句,堪稱絕對。
  馬鈺性里喜靜,喜居無事之境,處無色之界。常常于出環(huán)之余,獨自一人,執(zhí)杖而行,四出云游,于隴中的山野泉林之中,闡玄悟道,既可點化眾生,度化道眾,又可覓得道機與真趣,有時長達(dá)月余而不思?xì)w。這一日,馬鈺又吟詩徐行于隴中的山川大野之中。轉(zhuǎn)過山道,只聽前方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嚎。馬鈺棄杖而奔,跑過十幾丈遠(yuǎn),趕過去看到:遠(yuǎn)處,兩頭野狼正低頭嗚嚎,兩雙眼透出慘人的綠光,近前,一對血肉模糊青年男女正躺在草叢中呻吟不止,而他們身旁,一個襁褓中的嬰兒被丟在草叢中,似天然無事一般,吸吮著手指,嫣然而笑。馬鈺揮杖趕走野狼,俯身抱起這個粉嘟嘟、似睡蓮般笑盈盈的嬰兒,猛回身,半空中一只鷹隼,發(fā)出了幾聲無奈的嘎嘎尖叫,撲閃著一人多長的翅膀,抖翅飛去。馬鈺抱著嬰兒,走到受傷的夫婦面前,看到他們受的只是皮外傷,沒有生命之虞,便簡單包扎一下,讓他們回家。夫婦二人在馬鈺面前撲倒便跪,說:“今天遇到神仙了,有神靈保佑,才使孩子躲過這場大災(zāi)大難。”面對眼前的變故,馬鈺微然一笑,世上哪里有什么神仙呢?他不過是全真的一名普通道眾而已,只是夫婦二人乃世俗中人,他們不懂野狼不傷嬰兒,饑鷹不搏嬰兒之道。為什么會這樣呢?這正是因為嬰兒無心——無心的妙用之道。
  人之所以不能成道,都是由于有心的緣故,有心即有我,有我即有人,稍有人我之見,便兩眼障目,利欲熏心,神頭鬼面,私欲紛紛。因此,人真正要修道,唯有將人我山放倒,速將羊腸路離開,萬緣不掛,回歸自性,此是正途。而初生嬰兒無識無知,酒色財氣不著,恩愛牽絆不染,富貴貧窮不曉,所以水火兵戈不知,正是無我相、無人相、無眾生相、無壽者相,一切從無中生有,無為而為,才保有天機,延存生命。眼前這活生生的一幕,不啻給馬鈺上了生動的一課,他的大名不僅被青年夫婦傳遍了終南,而且馬鈺主張的清靜無為的修真宗旨,更為時人所接受,如磁石般地吸引了眾多的道眾,匯聚到全真門下。
  住環(huán)墻,更是為了讓全真教業(yè)走出環(huán)墻。馬鈺經(jīng)過一番仔細(xì)考慮后認(rèn)為:要振興全真教業(yè),不能受終南之束縛,而應(yīng)該到政治、經(jīng)濟(jì)、文化交流更為熾盛的長安去,去結(jié)交金朝政府中的各類官員,在長安名流、文人、士紳中,宣傳全真道業(yè),這也是全真教今后能否在陜西扎根、開花、結(jié)果的政治基礎(chǔ)。事實證明,馬鈺眼光長遠(yuǎn),識見深慧,一到長安,他那儒雅的相貌,赤腳而行的仙姿,娓娓道來的口才,不凡的吟詩作文才能,便轟動了長安的官場和民間。僅長安一地的信徒,就達(dá)100多人,其中包括很多高官顯貴。甚至遠(yuǎn)至陜西隴州(寶雞)、坊州(黃陵)和延安、洛陽、開封、山西、甘肅等地的人也紛紛前來學(xué)道。馬鈺在陜西傳道的壯舉,也傳到了馬鈺的家鄉(xiāng)。在馬鈺的家鄉(xiāng)山東寧海州,也有很多道眾、青年,仰慕馬鈺在陜西之大名,千里迢迢,奔赴終南山下,跟隨馬鈺學(xué)道。對鄉(xiāng)人的到來,馬鈺沒有繁文縟節(jié),虛讓以迎。為避免因鄉(xiāng)人來到,勾起情緣,馬鈺寫下了《聞鄉(xiāng)人來到,以詞聊代家書》的詩句,以此錘煉表白自己不與凡人同的心志。在詩中,他這樣寫道:
斬釘截鐵不思家,永絕狐疑永棄家。
足履白云尋羽客,杖挑明月訪仙家。
鄉(xiāng)中園館非吾宅,物外蓬瀛是我家。
自在逍遙無宿慮,何須重話舊時家。
  當(dāng)鄉(xiāng)人學(xué)道要返回家鄉(xiāng),馬鈺又念念不忘昔日寧海的全真教友,賦詩相贈,以詩勸化:
  勸鄉(xiāng)人,當(dāng)醒悟。浮利浮名,不堅不固。妻男是、走骨行尸,自身是臭腐。早回頭,報真趣。學(xué)取馬風(fēng),樂然歸去。向物外,耕種心田,做神仙伴侶。
  家鄉(xiāng)四弟運甫常與二哥書信往來,因四弟性情不定,在家鄉(xiāng)常與人喝酒斗毆,馬鈺對他也非常關(guān)切,常常寫詩勸化,在馬鈺的點化下,運甫慢慢走上了正道。
  馬鈺在陜西宏道期間,四弟寄來家書,與馬鈺商量讓父母二老合棺歸葬之事。在當(dāng)?shù)?,父母百年之后,因為離世有先有后,兒女有為父母合葬的習(xí)俗,從中亦可以看出子孫孝道,福祚綿長??戳怂牡芗膩砑視?,端坐于環(huán)堵之內(nèi)的馬鈺隨手將家書擲作一旁,運氣提筆以詞作答:
  在生已是為來錯,死后形骸丑惡。合避三光寥廓。埋了休拾掇。子孫辦孝如媒妁。遷葬分明嬉謔。并骨共同棺槨。顯露貪歡樂。
  此時的馬鈺從1168年自膠東寧海州來陜,已經(jīng)十多年了,一顆凡心早已修煉得纖塵不起,波瀾不驚了。因此,識見便顯得不與人同,內(nèi)中更有一騎絕塵,坦蕩無比,瑩光透徹,身寄皓宇之意了。
1173年(金大定13年),王重陽七子中唯一的女弟子孫不二,聞知重陽祖師仙逝于南京(今開封),馬、譚、丘、劉四子已將重陽祖師歸葬于祖庵時,孫不二不禁悲從中來,她想起先前為讓她得道度真,重陽祖師不厭其煩地對她十梨分化,又多方教度。誰知等她悟道未久,教誨未深,便與重陽祖師陰陽永隔。想到這里,孫不二遂下決心,立誓去陜西祖庭祭拜先師,以苦行奉報恩師的在天之靈。但作為一個女流之輩,單身一人,出門在外,無人奉陪在側(cè),又值兵荒馬亂之際,如何成行?當(dāng)時孫不二正屆知天命之年,從小養(yǎng)尊處優(yōu)慣了,白皙的皮膚、胖瘦適中的身材,都使她在同齡人中顯得風(fēng)姿猶存,“幻化色身為假”,重陽祖師四大假之言,言猶在耳。孫不二狠下心志,燒起一鍋熱油,以水瀝之,然后將面容覆于油鍋之上,油水不容,頓時,孫不二的臉上已百孔千瘡,油泡盡起,孫不二將自己徹底毀容了。之后,她穿云度月,臥雪眠霜,獨自一人逶迤西行,一邊乞化,一邊修習(xí)命功,于1175年春天,抵到長安,于長安道眾趙蓬萊宅室中與馬鈺相見。對孫不二的毀容之舉,馬鈺已是見怪不怪,心靜如水了。他對孫不二以師兄之情,為之詳細(xì)參解命功、性理,以及全真妙旨,兩人相見不到半日,便分別離去。
  而后,孫不二遠(yuǎn)去劉蔣村,致祭了重陽先師的祖庭。因馬鈺在陜西傳道,為了不相打擾,遂向東而去。游至洛陽,當(dāng)?shù)厝艘崖剬O不二毀容出家之事,紛紛前來,讓她接引,于是,孫不二停下云腳,居洛陽鳳仙姑洞,修真度人,接引女道眾甚多,開創(chuàng)了全真教中的“清凈派”。一段良緣,自此成空,但夫妻二人雙雙求真成仙,卻由此醞成一段千古佳話。
十二)
  馬鈺一邊坐鎮(zhèn)祖庭,弘道渡生,又時時不忘云游修行在外的其他師弟們。師傅的臨終囑托,馬鈺如言猶在耳,一刻不敢忘懷。對丘處機這個比自己年小將近二十歲的小師弟,馬鈺對他百般呵護(hù),恩愛有加。丘處機從小未受學(xué),但他勤奮聰慧,悟性非常高,是一個不可多得繼承全真的好苗子。馬鈺深知四真當(dāng)中,他和譚處端年齡已大,全真教如有興旺之日,重?fù)?dān)都放在小師弟丘處機一個人的肩上了。也為此,馬鈺一邊讓丘處機在自己的身邊學(xué)道,一邊安排丘處機學(xué)習(xí)經(jīng)史子集,向他傳授讀書心得,打好他的文化根底。丘處機在馬鈺的帶動下,不負(fù)眾望,進(jìn)步神速,三年守喪期滿,丘處機已出落得道風(fēng)仙骨,一表人才,而且詩書學(xué)問,大有長進(jìn),作詩應(yīng)對,也清新脫俗,意境深遠(yuǎn)。這讓馬鈺非常欣喜,對丘處機更是處處高看一眼。
  真武廟前一別,丘處機遠(yuǎn)去石番溪,潛心修煉。馬鈺常寫詩指導(dǎo),對師弟飽含牽掛之情。金大定十八年(1178),馬鈺在終南山劉蔣村坐環(huán)期滿,離開終南山,到隴中(寶雞)傳教。馬鈺在此前早已寫信,告知丘處機。而丘處機在石番溪修煉這幾年,經(jīng)歷了多次生死考驗,道業(yè)漸進(jìn),道心更堅,內(nèi)丹功夫已有了很大的長進(jìn),但在修煉的過程中,也常為“客塵”、“空境”等所迷惑,急需有人指點迷津。當(dāng)馬鈺來到隴州,丘處機當(dāng)即從石番溪趕往隴州,與師兄相會,并向馬鈺請教以解迷津。在隴州,馬鈺與丘處機一同游歷了隴州山水名勝龍門山,丘處機性喜山居,一到龍門,便被龍門幽雅清凈、與世隔絕的風(fēng)景所吸引。與龍門相比,石番溪距人群較近,時有道友、士人到丘處機修煉處拜訪,這使丘處機練功時常被打斷,影響了清修。馬鈺深悉師弟此時修煉性功命功猶如千仞高山,還缺最后的一锨土。只要選擇一個好的練功環(huán)境,功成指日可待。為此,他極力推薦丘處機遷居龍門修煉,之后,丘處機遷往龍門,一呆就是七年,也就是在龍門這七年,丘處機最終悟道,得以道業(yè)大成。
  對其它全真同門師弟,馬鈺也不分親疏、遠(yuǎn)近,常寫詩相贈,一詩一言,牽掛于心,無不盡顯掌門師兄之寬闊溫暖、度人至上的博大襟懷。
  一年冬天,馬鈺化緣時,曾得一深山獵戶贈送的三件鹿衣。馬鈺經(jīng)年一布披身,如今鹿衣在手,心里卻想著其它的幾個云游在外的同門師弟,于是托道眾將鹿衣給三個師弟寄去,并附詩一首:
  長真兄,劉丘弟。長生長春,法親同輩。顯懶衣,體掛鹿皮、本師教怎地。弟云包、兄丫髻。早悟三覺,一通明義。我愿心、普化群迷,拯內(nèi)容出世。
  這年冬天,當(dāng)他聽說同鄉(xiāng)譚處端在洛陽乞化時,被人一拳打落了牙齒,而譚處端打不還手,罵不還口,處亂不驚,將斷牙和唾吞掉,以“人唾在面,任其自干”的不凡道心,震驚了洛陽城。馬鈺著實為同鄉(xiāng)道兄譚處端的進(jìn)步而高興,稱贊譚處端是“一拳消盡平生業(yè)”,連夜賦詩一首與譚處端:
清中悟徹祥中瑞,堪做風(fēng)仙端的裔。廣收白云與黃芽,鍛煉神丹烹鼎沸。靈童營養(yǎng)如瓊膩,通曉玄玄真仔細(xì)。明知天上兩三年,暗換人間千萬歲。
  除此,他還時常與在山東傳道,孤傲獨標(biāo)、與人不相往來的玉陽子—王處一,超越個人成見,寫詩相贈,互致問候。在馬鈺的帶動下,全真教形成了互動友誼、教學(xué)相長的良好門風(fēng)。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有“玄門十解無”之稱的曹真、雷大通、來靈玉、李大乘、趙九淵、柳開悟等人,他們皆是出身富貴、腹有詩書的大戶子弟,皆因馬鈺之感召,頓然拋棄一切,出家修道,求取全真的。就是全真七子門下的各自的弟子,馬鈺也能率先打破門戶師尊之見,形成了一人轉(zhuǎn)益多師、互相交流、不拘成見、為我所用的風(fēng)氣,從而使全真教人才輩出,門風(fēng)大盛。這也是全真教能在多元文化相混雜的金元時期,能夠擊水中流、引領(lǐng)社會風(fēng)尚的一個重要因素。
  趙道堅(1163—1221),名九古,號虛靜子,南陽新野人。年少好道,不遠(yuǎn)千里而來,拜馬鈺為師。馬鈺考慮到自己精力已大不如以前,又與趙九古年齡相差甚遠(yuǎn),而丘處機一人獨居龍門山,生活不便,如果派自己弟子做幫手,會對丘處機修道有更多幫助。于是,他便修書一封,讓趙九古、畢知常兩兄弟赴龍門投師。丘處機因為隱居多年,從未開門收徒,得悉是馬鈺大師兄弟子,便欣然收他們?yōu)橥?,并以此為契機,開創(chuàng)了全真教的龍門派。后,丘處機于1219年,應(yīng)成吉思汗之邀,奔赴阿富汗大雪山,經(jīng)三年而返,趙九古便為丘處機之隨身大弟子,后不幸于西行途中羽化,隨葬于蒙古大草原上。
  馬鈺的其他弟子,如于通清、于秀道、尹志平、李沖道、喬長春等人,也都是先投馬鈺,后又轉(zhuǎn)益于丘處機門下,成為中興全真教的一只重要力量。
  馬鈺開創(chuàng)了不拘師門、轉(zhuǎn)益名師的風(fēng)氣之后,全真七子都能不分彼此,盡心指點。如郝大通弟子王志謹(jǐn),后又投丘處機門下,此后融各家之長,創(chuàng)立著名的盤山派,所傳弟子大多知名于世,再傳弟子孫履道曾作全真教一代掌教;馬鈺弟子于通清,后隨丘處機東歸,主持棲霞太虛觀,金廷賜給紫衣;馬鈺弟子于善慶,后投師丘處機,改名于志道,不僅自己聞名金元之際,所傳弟子李道謙成為全真教的“太史”,再傳弟子也曾為全真教一代掌教。再如組織編撰《道藏》的宋德方,原為劉處玄的弟子,后又受王處一指點,在王處一處獲得道士籍,最后投入丘處機門下。
  馬鈺的由是努力,從而奠定了全真教日后興旺發(fā)達(dá)、領(lǐng)一時之風(fēng)的基礎(chǔ)。
  隨著全真教的發(fā)展,全真道下門徒益眾,必須有一套“度之有方、教之有益、行之有效”的教規(guī)與之相隨。馬鈺在王重陽過去制定的教規(guī)基礎(chǔ)上,依托當(dāng)時的朝政局勢,制定了一套較為完整的教規(guī)——《丹陽真人十勸》:一不得犯國法;二凡見教門人必須先作禮;三斷除酒色財氣,是非人我;四屏除憂愁攀緣愛念等念頭;五不能奸詐騙人、偽裝好人、受人供養(yǎng);六要能忍辱不平,萬物無私;七要慎言慎語、節(jié)飲食、棄榮華;八必須以乞化為生;九修行居庵不過三間,結(jié)伴修行不過三人,要互相扶持;十要清凈無為,養(yǎng)氣精神。
  在全真修煉上,馬鈺在繼承了先師王重陽思想的基礎(chǔ)上,主張“以清凈無為、逍遙自在、不染不著”為修真宗旨,開創(chuàng)了全真教中的“遇仙派”,形成了自己獨特的修真特色,并附之以唱詞、詩歌文章等形式,來宣傳全真教義。僅后人收錄其詩作便達(dá)一千余首,吸引了眾多的社會底層道眾加入,其道眾之多,受教范圍之廣,作詩數(shù)量之大,在全真七子中可以說是高蹈獨標(biāo)。
(十三)
  金大定21年(1181),馬鈺于長安庵中打坐,忽啟雙目,對弟子門人來靈玉說:“衣服破舊臟污了,用陜西關(guān)中的話怎么說?”來靈玉說:“名叫拆洗。”馬鈺又說:“山東全真教門多年積弊益深,我當(dāng)回去重整教門,為振興全真出點力。”
  馬鈺言后不久,金政府看到其治下各種民間宗教組織和宗教勢力,如野草般瘋長,金朝廷怕漢人利用宗教組織抗金反金,遂于1181年下詔禁止道士游方,遣發(fā)道人歸還本鄉(xiāng)。盛名在外的馬鈺首先接到政府的遣返官文,正在龍門隱居修行的丘處機也被列在遣返回鄉(xiāng)之列。接到官文,丘處機急忙趕到終南祖庵,與馬鈺商量對策。針對當(dāng)時的形勢,馬鈺與丘處機認(rèn)為:兩人不可同時出關(guān),如果同時出關(guān),那么全真教就會群龍無首,多年來在陜西開創(chuàng)的成果,便會付之東流。由于馬鈺在當(dāng)?shù)氐拿^大,且由來已久,在當(dāng)?shù)刂T多教派中,為眾目所視,可謂牽一發(fā)而動全身,留下幾不可能,馬鈺只能有出關(guān)一舉。而丘處機多年來一直隱居山中修煉,只與個別官府的人來往,因此尚有回旋的余地。
經(jīng)過一番周旋,在當(dāng)?shù)氐辣姷囊恢卤Ee和長安政府官員的保薦下,丘處機最終得以暫留終南,以隱應(yīng)世。
  遂馬鈺出關(guān)。陜西道眾聞之,上至耄耋老人,下至垂髫孩童,皆列隊兩旁,依依不舍,含淚相送。一路行來,馬鈺所到一處,全真道眾無不歡喜非常,迎送不絕于道,邀請馬鈺講經(jīng)的百姓,不可勝數(shù)。等馬鈺與隨行的姚玹、曹真、來靈玉、劉真一、蘇鉉、柳開悟等十三個弟子行到濟(jì)南府,大半年已經(jīng)過去了。濟(jì)南當(dāng)?shù)赜幸粋€叫韓淘的大員外,以陶淵明自比,久慕馬鈺其名,今聽說馬鈺歸鄉(xiāng),大半年前就已做好準(zhǔn)備,邀馬鈺去其名曰“安樂園”的內(nèi)府講經(jīng),并請求馬鈺能指點迷津,留下真言一二,作為日后參道所用。時年已五十有八的馬鈺,早已是波瀾不驚,心如止水了。他積多年從道的經(jīng)驗心得,寫下了自己參悟了一生的道家至理,曰:
  夫道以無心為體,以忘言為用,柔弱為本,清凈為基。節(jié)飲食,絕思慮,靜坐以調(diào)息,安寢以養(yǎng)氣。心不馳則性定,形不勞則精全,神不持則丹結(jié)。然后滅情于虛,寧神于極,不出戶庭而妙道得矣。
   馬鈺斯言,眾人聞之,如得神啟,道將紛傳,視為至寶。
  馬鈺回鄉(xiāng),正如其對門人來靈玉所說:“欲重整東方教門。”先前,王重陽祖師在膠東開創(chuàng)全真道門時,曾先后創(chuàng)立五會,應(yīng)者如云,十幾年過去了,全真七子當(dāng)中,有六人在陜西、河南、洛陽等地傳道,山東只有玉陽子王處一一人,在鐵槎山上,獨立苦撐。雖有慕名鄉(xiāng)人前往陜西求道者甚多,但還是因全真教力量有限,原先設(shè)立的全真教五會,因種種原因,不是凋弊就是名存實亡。因此,馬鈺一歸膠東,就直赴文登“三教七寶會”而去。在七寶會堂,全真道眾正開鑿丹井,鑿之月余,已有九尺之深,還不見水。馬鈺師至,口占一詩:“穿鑿須加二尺深,甘泉自有應(yīng)清吟。”道眾按馬鈺詩意繼續(xù)開鑿,又鑿之一尺八寸,泉水猛地涌出,眾人歡呼雀躍。針對如此機緣,馬鈺洞察良因,若有所思,他對隨行弟子說:“今天當(dāng)會有非常之喜!”隨后,在七寶會庵,講真度人,并舞之蹈之,不可名狀。過了不久,聽得空中傳來仙鶴聲,只見東南天空,一朵祥云之上,孫仙姑端立其上,仙童玉女,擁護(hù)前后,忽然一陣狂風(fēng)刮過,空中傳來孫仙姑的聲音:“我先去蓬萊仙島等你。”聲音過后,一切幻化如常。頃刻有門人弟子向馬鈺來報:“清凈散人孫仙姑已于月前此日羽化成仙矣。”
  1183年4月,馬鈺又馬不停蹄,行化演道,祈雨、行醮,奔波于萊州、福山、蓬萊、牟平、文登五會之間。凡馬鈺所行到之處,焚香行醮,祈雨即應(yīng),并伴有海市、祥云等瑞兆現(xiàn)象出現(xiàn),時人引以為奇異,深為馬鈺的真功與真行所折服。在文登和蓬萊,一些漁夫紛紛在海邊焚燒漁網(wǎng),以戒殺生。芝陽回光庵一個名叫馬從仕的鄉(xiāng)紳富豪,為馬鈺道行所感,拿出鄉(xiāng)人所欠千余斤欠糧憑條當(dāng)場燒毀,以積累功德?;毓忖肿湓邳S縣(今煙臺龍口市)西高村。馬鈺特作題為《贈黃縣西高村回光庵主馬從仕》的七言絕句:
舍財積富富如山,難免輪回去復(fù)還。
唯有身心清表里,絕無生殺脫循環(huán)。
  在馬鈺親身示范、功行雙運的帶動下,膠東大地四處洋溢著濃厚的道教氣息。全真教很快名聲重振,道眾不下幾千人。6月,玉陽子王處一下山來寧海,親自拜會大師兄馬鈺。其時王處一因深功累積,名聲益隆,遠(yuǎn)至昌邑、濰坊等地的金朝士大夫以及朝野貴族之流,前來拜訪者絡(luò)繹不絕。今番下山拜訪馬鈺,在王處一來說是不多見的,二人相見,馬鈺深為玉陽師弟的修為有如此進(jìn)境而高興,兩人徹夜長談,并留宿于寧海“金蓮堂”。
  是年秋天,昆崳山全真庵前的幾株青松,忽然由青變白。馬鈺聞之,自語說:“松之白,是為我乎?”馬鈺仰觀天際,見重陽祖師端坐白龜,現(xiàn)于白云之上。馬鈺對弟子說:“我不久將要和祖師相會了。”
  忽一日,馬鈺步出環(huán)堵,對隨行的王頤中、曹瑱、劉真一等二、三弟子說:“夫道,但務(wù)清靜無為,逍遙自在,不染不著。此十二字,若能咬嚼得破,便做個徹底道人,但信老人言行之自當(dāng)有益,必不誤而諸年少。”眾弟子聞聽此言,知當(dāng)為鈺師發(fā)自肺腑之言,平生悟徹全真之理,刪繁就簡,已簡之不能再簡,真人真言,不染凡塵,一性直入,字字珠璣。
  1183年12月,馬鈺預(yù)感自己來日無多,特回寧海祭拜祖墳與父母墳?zāi)梗⒌綄幒3潜敝烫?,與寧海州學(xué)正范懌、和尚燭律師等故友舊交,焚香宴坐。席間,忽有鹿州王道士攜古琴不約而至,乃席地演奏琴曲《廣陵散》,頓時琴音四蕩,余音繞梁,正當(dāng)滿屋人為這天籟之音如癡如醉之時,馬鈺似有所感,提筆沾墨,已一氣呵成一首長詩曰:《琴操.歸山操》:
能無為兮無不為,能無知兮無不知。
知此道兮誰不為,為此道兮誰復(fù)知。
風(fēng)蕭蕭兮木葉飛,聲嗷嗷兮雁南歸。
嗟人世兮日月摧,老欲死兮猶貪癡。
嗟人世兮魂欲飛,傷人世兮心欲摧。
難可了兮人間非,指青山兮當(dāng)早歸。
青山夜兮明月飛,青山曉兮明月歸。
饑餐霞兮渴飲溪,與世隔兮人無知。
無乎知兮無乎為,此心滅兮那復(fù)疑。
天庭忽有雙葉飛,登三宮兮游紫微。
  眾人讀之如聞天闕,其仙風(fēng)詩韻,深入肌理,妙不可言,眾人知之,蓋馬鈺已有歸真之意也。
  是年12月22日,馬鈺端坐寂化于萊陽游仙宮。逝前,寫詩留頌曰:
  長年六十一,在世無人識。烈雷吼一聲,浩浩隨風(fēng)逸。
參考文獻(xiàn):
《道藏》金蓮正宗記
丹陽真人語錄
重陽分梨十化集
《丘處機大傳》張曉松著青島出版社
《南宋金元時期的道教》詹石窗著上海古籍出版社
《中國道教》東方出版中心
《牟平文史資料》(一)、(六)牟平縣政協(xié)文史資料委員會編
《丘處機與全真道》趙衛(wèi)東著山東文藝出版社
《全真七子全書》 春風(fēng)文藝出版社
《道教史發(fā)微》  潘雨廷著上海社科院出版社
《馬鈺集》    齊魯書社
《重陽集》    齊魯書社
《孫不二集》   齊魯書社
《金代道教研究》 中國社會科學(xué)出版社
《道海玄微》   蕭天石著華夏出版社
后記:
學(xué)習(xí)馬鈺好榜樣
  八百多年前,一個名叫馬鈺的人,中年悟道,毅然拋棄了其富于半州的家產(chǎn),黜妻棄子,孑身一人,出家修行,去探尋上天賦予一個人生命價值的真正使命。而這一切的背后,都是建立在馬鈺個人并無半點個人私欲和所求的基礎(chǔ)上,如果把他放在“視金錢如生命、財富就是價值”的今天,對我們來說是否有著更深刻的啟示作用呢?
  不僅在如此,馬鈺步入全真教后,終生踐諾其出家之時的誓愿:誓死赤腳;夏不向水、冬不向火、遮草為茅;日食一缽稀粥,十年手不把一文銅錢;將個人物質(zhì)需求降至最低,并貫徹生命的始終,這種以自己的苦修苦行來警醒世人,催人奮進(jìn)的精神形象,在“經(jīng)濟(jì)全球化,私欲泛濫化,人人都是有產(chǎn)階級,80平米才是經(jīng)濟(jì)適用房”的今天,是否會給世人帶來更為警醒的社會意義呢?
  當(dāng)家中的弟兄,欲將父母百年后的骨殖歸于合葬,以盡子孫孝道時,馬鈺以詩句作答:“在生已是為來錯,子孫辦孝如媒妁,埋了休拾掇。”這在“死人欲與活人爭地,死人墳?zāi)贡然钊嗽靸r還高”的當(dāng)今時代,是否有著更能引領(lǐng)社會風(fēng)尚、移風(fēng)易俗的導(dǎo)向作用呢?
  面對人生苦難,人人避之不及;面對貧窮,人人扼腕長嘆,嘆命運之不濟(jì),蒼天之不公,馬鈺卻選擇了“離苦海、了性命,修真如、步煙霞”的一種有別于世人的自性自度、萬緣不掛的獨特人生道路,這與當(dāng)今時代的什么“極限體驗”、“快樂大本營”等各各不同,馬鈺以他的特立獨行,來體悟人生,探求“生命的終極價值”的方式,是否是我們這個時代,普遍患“鈣缺乏癥”和“軟骨病”的病因呢?
  還有馬鈺以及全真教所推崇的“不用符箓,不煉外丹”,“不貴內(nèi)身的長生不死,而專注心靈超時空的相互感通”,“務(wù)向外求,要在自身的修煉”的生存價值理念,對我們現(xiàn)今居住的“地球體溫不斷升高,臭氧空洞補之不及,環(huán)球同此涼熱”的星球來說,是否有著更現(xiàn)實的環(huán)保意義呢?
  此外,馬鈺那深植于中華傳統(tǒng)文化土壤中的詩詞藝術(shù),迄今已越八百多年,仍大放異彩,僅其一首詞作《琴操.歸山操》,便獨步金元宗教詩歌之殿堂,令人感慨良多。
  正如日本著名道教學(xué)者、東京大學(xué)東洋文化研究所蜂屋邦夫教授在其著述中所指出的那樣:“王重陽播下的種子不多,可是經(jīng)過馬鈺馬丹陽的培育,最終獲得了豐碩的成果。”這雖是一個日本學(xué)者的研究視角,但恰恰道出了我們國內(nèi)全真研究者的心聲,這也可以說是對馬鈺在全真?zhèn)鞒袣v史上的一個最好的總結(jié)與概括吧!
  馬鈺帶給我們的不僅僅是思考,更有行動。
  學(xué)習(xí)馬鈺好榜樣!